那文件在空中划过一个弧线后正好打在推门进来的那人脸,原本笑闹的女人们猛然都收了声,暮晚往前走了两步想弯腰去捡,没想到那人却先她一步捡了起来,暮晚这才看清这个女人正是下午教她用缝纫机的那个女人。
女人脸上满是怒容,眼神有些凌厉的扫在每个人脸上,暮晚这才发现这人其实长得很美,标准的小瓜子脸,一对狐狸眼,眉心还有一颗痣,鼻梁挺俏嘴巴娇小却很红艳。
“谁扔的?”
声音很冷,暮晚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她还是头一回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能这么冷。
屋里没有人说话,连点头摇头都没有。
“我再问一遍,谁扔的?”
这话刚说完,仍东西的那女人就一指暮晚,“她,她扔的,东西也是她的。”
“不是我……”暮晚忙摆手,“我……”
那个女人翻过文件看了一眼,脸上的表情有一丝细微的变化,随后被冷漠所替,“你的?”她朝暮晚扬了扬手里的东西,问道。
“是……”暮晚点了点头,“是我的,但不是我仍的。”
那女人看了她一眼把东西朝他仍了过来,冷冷说道:“你们是不是觉得自己每天过得跟行尸走肉似的特别的幸福?张丽,你没离过婚吧?”她偏过头朝一个女人说道,“可你老公在外面养那么多小三小四小五的你跟守活寡有什么区别?陈英,你也没离过婚是吧,喊了你八年干妈的儿子一年前才查出是你老公跟人在外面生的你是不是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啊?其她人我也就不一一说了吧,还是那句话,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
暮晚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面容冷漠看起来对什么都不太耐烦又不怎么上心的人,会说出这么一席话来,而且还是为她出头。
她后来才知道,这个叫乐宁的女人,几乎影响了她今后的生活。
晚上睡觉不准关灯,明晃晃的灯光反射在白森森的墙壁上照着眼前跟开光似的,暮晚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最后偷偷从枕头底下摸出那份离婚协议。
灯光的亮度配合着纸张的炫白显得黑色的字犹为突出,特别是那几笔龙飞凤舞的签名,顾淮南,这三个字不管是下笔时的力道还是收笔时那习惯性的弯勾都让暮晚觉得异常熟悉,而现在,她宁愿自己没有那样通透的记忆。
第011:是自愿还是威胁
顾淮南是签好字让裴钦拿来给她的,他是真的要跟她离婚呢。
暮晚枕着那封离婚协议流了一晚上的泪,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听到喊起床的时候外面都还没怎么亮,她揉了揉眼睛跟着众人从床上爬起来,眼睛扫过被泪打湿的协议书时,狠狠吸了一口气,从枕头下摸了支笔出来利落的签了字。
每个人一周只可以往家里去一次电话,这是昨天进来的时候上教育课的时候就讲了的规矩,而暮晚找到狱警并跟她说了自己的诉求后居然很爽快的被允许了。她不由自嘲一笑,钱和权利原来这么有用,如果不是顾淮南提前打好招呼,她也不可能这么顺利,他一早就料到她会签这个字吧。
顾淮南的电话终于在她正式坐实罪行后的第二天接通了,真是讽刺,暮晚想,她想起他说在她面前演好男人演得自己都快吐了,那这些天,他是不是高兴得都快忘了自己姓什么了?
“喂?”清冷中带着些许低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暮晚很不争气的颤了一下,眼框瞬间就变得温润起来,她暗骂自己真没用,只一个声音,居然还是能拨动她伤痕累累的心弦。
“喂?”这次有些不耐烦了,暮晚吸了吸鼻子,没有回答。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后叹了口气,“暮晚?”
暮晚都不知道自己是该笑呢还是该哭或者该破口大骂,他居然还能从沉默中知道是她,这算是惊喜吗?她讽刺的自嘲。
“明天见一面吧,字我已经签了,如果你不亲自来取,我就当那一纸协议就是你开的玩笑。”
暮晚抬手抹了把脸,带着重重鼻音的声音让她觉得自己再要多说一句都很吃力,所以一口气说完这句话后她就将电话给挂断了,然后靠在电话机旁狠狠抚着胸口,似乎只有这样做才能让那种窒息的感觉消散得快些。
她害怕,迫不及待的挂断电话是怕听到他冷漠拒绝的话。
腹部传来隐隐的痛,想起昨天那个胖女人连踢带踹的一脚不自觉的皱了眉,伸手按了按,眉头拧得更紧了些。
怀着忐忑和不安度过了一个漫长的夜晚,早上起来的时候宁乐皱着眉看了她一眼,暮晚对她的印象说不上多好,但这人帮助过自己,她还是回给了她一个淡淡的笑。
宁乐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后来直接对着她摇了摇头,暮晚有些莫名其妙,只是她心里装着事对于宁乐的举动也不甚在意,直到被狱警叫出去,说有人找。
狱警叫她的时候宁乐正在教她怎么给衣服上打双排线,狱警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她正给针换线,手刚拿着线头对准针眼踩着踏板的脚就猛的一滑,然后她似吓了一跳似的往后退了一下,整个人跟着从凳子上出溜到地上,摔了个结实。
宁乐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她穿个针都能摔了,不怎么高兴的弯下腰准备扶她,暮晚却像没感觉似的保持着摔在地上的姿势,直到狱警慢慢朝她走过来。
“是叫我吗?”好半晌暮晚才沙哑着嗓子问出声。
“20417?暮晚?”狱警看着她又报了一遍,脸上尽显不耐烦。
暮晚坐在地上点了点头,狱警看她一眼,“跟我来。”
她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才感觉到疼来,宁乐扶了她一下,脸上有些不忍,“你脸色不太好。”
暮晚能想象自己现在的表情,她不自觉的伸手往头上脸上扒了扒,试图笑一笑来掩饰眼底渐渐升腾起的雾气,“现在呢?”
宁乐眉头皱得更厉害了,她摇摇头无声的叹了口气,“你的样子丑暴了。”
暮晚愣了愣,随即却笑了,不管她说的是真的还是玩笑话,这样的语气却让她没来由的一阵轻松,之前那种赴刑场的感觉慢慢消散开来。
一大片一玻璃窗口,暮晚几乎是进门的一刹那就认出了坐在正中间的顾淮南,他跟离开时没什么两样,西装笔挺英气逼人,脸上还是带着一惯温和得体的笑,只是头发剪短了些,看起来朝气蓬勃心情不错的样子。
只是眼神在掠到门口戴着手铐的暮晚时微微怔了一下,嘴角轻轻抿成了一条线,但却也只一秒便微微上扬了些,还冲暮晚点了点头。
那么自然,仿佛他是来见多年的好友一样,哪像是探监呐。
暮晚抖了抖唇抬腿往前挪着步子,脚上除了一双布鞋外并未戴其它链子什么的,可暮晚却觉得走一步都很艰难,像走在冰刀上、烈火中一般。
短短几步路她却走了一分多钟,顾淮南似乎耐心不错,从她站在门口的时候眼神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脸上一直保持着浅浅的微笑,直到暮晚坐到椅子上后他才拿起面前的电话,然后手指在玻璃窗上点了点暮晚面前的电话。
暮晚深吸一口气后缓缓吐出,然后接了起来。
“受苦了。”
原本应是让人忍不住痛哭流涕的慰问和关心的话,却被顾淮南用这么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来,暮晚肩膀不自觉的颤了颤,这比听到裴钦传达说离婚的话时还让她心痛。
“我没想到你会来。”暮晚吸了口气,顾作平淡的说,只是那微颤的声音却出卖了此刻的情绪。
“我记得你说过的话,当然要来。”顾淮南眼睛一直盯着她,脸上还是一惯微笑的表情,暮晚极力想从他眼底渐变的流光看出些什么,可不争气的雾气却越发让她睁不开眼了。
眼泪还是‘啪嗒啪嗒’的流了下来,暮晚越想控制却怎么也控制不了。顾淮南说记得她的话,所以才来,他在乎的是她有没有签字吧。
“如果我不签呢?”她抹了把眼泪有些倔强的看着他。
“你会签的,”顾淮南仍旧气定神闲,“这么多天,就没想过妈吗?”
暮晚怔了怔,顾淮南口中的妈她当然知道,是她的母亲,半身瘫痪一直住在疗养院的母亲。
“为了离婚,你不惜拿我妈来威胁我?”暮晚不可置信的瞪大眼,“你也不止一次叫过妈吧,就为了个女人想跟我离婚使这么大个招?三年呢,”暮晚说到这里的时候笑了笑,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滚,跟屋檐水似的,“三年,干嘛费劲巴力的来跟我结婚,现在为离个婚又把脸撕成这样?”
顾淮南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看来你都知道了,那你肯定也知道我其实是顾氏实业的掌舵人了,这样的身家你觉得你配得上吗?”
配得上吗?真好笑,暮晚不自觉的就笑了出来,瞪大眼看着他,顾淮南看着她瞪大的眼里布满的红血丝,眉头不自觉的皱了皱。
“你现在跟我说配不配?”暮晚有些激动的用另一只手扒着玻璃窗,似乎是想透过这层厚厚的玻璃穿透过去,她脸色惨白的看着眼前的男人,“跟我恋爱结婚的时候怎么没想到配不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