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里微微颤了一颤,又自己动手把窗帘卸了下来,一并交给吴妈:“现在不喜欢这种了。”
“这”
“吴妈,就照她说的做。”他靠着门,双手环着胸,素白的衬衫,笔直的黑色西服裤总能被他穿出不一样的感觉。
屋子里看起来很干净,显然是有人经常打扫,书桌上还摆着我最喜欢看的《世界景观摄影集》,走之前翻过的那一页也没有被动过,我将书合上,说:“谢谢你,还留着这个房间。”
房间里旧物如初,仿佛还是五年前,可是我知道,不是五年前,再不是从前了。我已经不是当初的许欢,他也不是从前的许昱,一切都变了。
“你还需要什么,我可以载你出去采购。”
我正打算说不用,又听他说:“反正我今天不用上班。”
他今天开的,是一辆银白色的宝马,我看着宝马,他看着我。
许多年前,我鄙视地看着他的奥迪,傲气地摇头:“美人配英雄,英雄配宝马!”
他饶有兴致地问我:“然后呢?”
我说:“我好歹算个美人,早晚有一天会找到开宝马娶我的英雄!”他敲着我的脑袋“不害臊!”
两个人之间似乎无话可说,只剩下窒息的沉默。
良久,他从一小盒子里掏出枝烟点了火,白色的烟雾缭绕起来,他用力吸了一口,缓缓吐出,问:“这些年,你,还好吗?”
“还好。”我答了两个字,没想多说。看着他一口一口地吸着烟,还是没忍住:“吸烟对身体不好。”记得他从前,不碰烟不碰酒,哪怕是场合应酬他也总能推掉。
我看到他捏着烟的手僵了一僵,随即掐灭:“忘了,你闻不惯烟味的。”
“这些年烟酒味没少闻。”我轻轻笑了笑,我说的是实话,刚刚到时候,我只能打些零工,什么样的工作环境都得受着。
他却猛然抬起头看着我,目光深邃,仿佛夜空一般。然他只打量着我,什么都没说,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凸起了青筋,嘴唇抿得死死的,脸色发灰。
我问:“你怎么了?”
他没答话。
“哥?”我试着喊他。
他还是没有动静。
我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还是没有动弹。不经意间撇见他的车上的挂饰,有些眼熟,刚打算摘下来瞧瞧,一只手快我一步伸过来,抢过了那挂饰,声音有些凌厉:“别动它!”
我诧异,很少见到这样的许昱。在我的印象里,他一直是温和的。唯一凌厉的一次,唯一朝我发脾气的一次就是五年前,那一次,我转身离开。
他似乎是呆了呆,手里还握着那东西,我也不在意笑着说:“什么东西紧张成这样?”
他手握地似乎更紧了紧,语气略慎重说:“刚刚对不起,我一时忘了是你。”
我摆摆手,并不介意。我自己没有了介意的理由,也没有了当初那样介意的傻劲儿。
他把手里的挂饰随手往底下的小柜里一扔,快得我看不清楚。
“你这五年一直在?”
“你知道的,我是个路痴。一般来说没有意外,我待在一个地方不会乱跑。”
今天的阳光很好,有点微风。柔和的风从摇开的车窗进来,拂过我的脸,也吹乱了他的发型。大概是受这样的天气的影响,我说话的声音亦很轻。
“耐华的事,你不必管,我能应对得了。所以你和KL”
“不用”我打断他:“合同如约进行就可以。”
“许欢,你还真打算把自己卖了不成?一个亿就能把自己卖出去,在国外五年真没白待!连基本的洁身自好都不懂了么?”他一个刹车,我的身子也猛然向前倾。他脸色不大好,看着我的眼神也愈加冰冷。
“有人愿意那样做,何乐而不为?他就是愿意砸钱买我,他的心意我领,我在国外的确没白待,知道什么人该爱,什么人不该爱,也知道如何让自己不那么犯贱,见好就收,只可惜我懂得太晚。至于洁身自好,哥你不是明白么,五年前我就不懂,何况五年后?!”
我讥诮地看他一眼:“哥要是见不得我样子,那就眼不见为净吧。”说着就要拉开车门。
他拉住我的胳膊,力道有些大,被他握着的那处有些疼。他问:“你又要去哪?”
我想挥开他,可是力气敌不过他,只能气恼地回答:“买床单!”
他的手臂终于松了松,垂了下去,说:“许欢,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
“哪样?”
他摇了摇头,帮我打开车门:“算了,现在大概已经很好了。”
他什么时候这样好说话了?我从小和许昱一处长大,对他再明白不过,他看似温和,其实态度最为强势,手段也最为凌厉,很多人都是怕他的。
我不想再和他争论,正如五年前离去就是不想再多纠葛。时间可以洗涤一切,这五年来我恨过他,怨过他,可是然后呢?其实许昱从没做错什么,错的不过是我,可我不能原谅他。
第六章依然介怀
无论走到何处,许昱无疑是耀眼的,从下车到一路看那些面料,周围小姑娘探向这边的目光就从未断过,我离他远了一步看着他,也难怪那些小姑娘花痴,当初的我不也一样?
“怎么?”看我离他远了一步,他皱皱眉。
“你的魅力太大,我得退避三舍才不至于像那些小姑娘一样被你迷住。”我开玩笑道。
他随手捡起一块枚红色的单子,问:“这块怎么样?”
“看来你是被崇拜惯了,泰然自若,不关自己事似的。”我接过他手里的被单,摸了摸又放下:“我的品味果然和你不一样的。”
“那你呢?”他挡在我身前,我只能退了一步问:“什么?”
“你刚刚说的不包括你?”他一本正经地问。
我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起来:“几年没见,你倒学会了开玩笑。”我笑得直不起腰来,许昱古怪地看了我好几眼,转了身继续向前帮我挑床单。
待他走出几步,我才直起身子,抬手抹了抹刚刚笑出的眼泪,然后追上他,把他刚刚拿起的一块单子夺过来放回原处:“哥,我说过,你和我品味不一样的。”
他的手停留在空中,微握了拳,却笑了笑:“好。”
“麻烦让一下。”正在我俩谁都不说话时候,售货员从我们身边经过,我这才发现我们竟然挡在路中间。
“抱歉。”许昱弯了弯腰。
“没事。”那售货员小姐倒也温和,没多计较,反而问:“这位先生是陪太太选家居用品吧,还真是贴心。”
“他不是我先生,我们是兄妹。”我摆摆手,着急解释,就怕许昱又不高兴。
那售货员小姐大概也不大好意思,没多说什么就继续工作去了。许昱在售货员离开前就已经阴沉着脸大步离去,我暗暗感叹一声:不过是售货员的一句玩笑,看来他还是生气了。
“许昱!”我大声叫住他,他果然停下来,不过没转身,背对着我。我说:“你大可以放心,我明白你是我哥,永远都是。”
他的背影僵直着,不向前,也不后退,一动不动。
回去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吴妈已经备好饭菜,满桌,都是我曾经爱吃的。
“难为你还记得。”我动了动筷子对吴妈说,其实这些食物,自到德国后我就很少吃了,所以现在对这些食物既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不过对着吴妈一脸的笑,到底不好拒绝,还是象征的吃了几口。
“不合胃口?”吴妈问。
“不是,只是现在胃不大好,看到食物总恹恹的。”我解释。
许昱的视线落在他刚刚夹在我碗里的我从前最喜欢的红烧肉,他的筷子还搭在我碗边上。才刚开饭没多久,他也没吃多少,便放下筷子起身说:“我手里还有点事情要忙。”
说完就起身上楼了,我沉默地吃着饭却更没了胃口。
吴妈收拾过饭桌以后我就在客厅看电视,许昱下来的时候,韩剧里的女主正从后面环住了男主的腰说:“哥哥,不要走。”
然后男主用力地把女主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说:“对不起。”
再后来女主蹲在路旁一个人哭了很久很久。
很傻,可是很真。
我也曾同她一样,毫无形象地坐在路边大哭,像个孩子一样,哭得歇厮底里。路上车来车往,霓虹灯亮,成双成对的恋人从我身旁经过,我哭花了妆。
他看了看我看的电视,在我身边坐下,然后说:无趣。
“的确无趣”我说:“因为够傻,不过人总是要傻过一次才能明白自己有多傻的。”
电视里的女主还要哭,天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她没有躲,反而哭得更厉害。
我关掉电视,打算上楼睡觉,他从身后叫住我:“给你。”
我回头,他手里躺着的,正是那天在公司我给他用的那块手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