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次她却清晰的忆起了路线,直到车子开到了一座公墓陵园。
她记得,是了,她记得这里,在梦中见过。
这一刻,她忘记了自己是谁,也忘记了自己正怀着身孕,她只是循着心中的执念一直在寻找,她总觉得,自己一定能在这凄风苦雨的陵园找到些什么。
风很大,雨更大,树叶哗哗,仿若鬼哭。
她撑着伞下了车,没有多走一步弯路,笔直的朝一坐小小的孤坟走去。
近了,离得近了。
天边一道惊雷,她手中的伞跌落在地,雨水瞬间淋透了她的全身。
那墓碑上清晰的刻着俩个字“糖糖”。
灵魂仿若一瞬间被抽空,那小小的有些模糊的照片,分明就是她曾经的脸。
她死了……
死了……
为什么?什么时候?
如果“谢婉”死了,那她又是什么?
可墓碑上的名字是“糖糖”!
谢婉死了,糖糖也死了,那她是谁?唐婉是谁?
恐惧弥漫全身,她想离开,想咆哮,想狂奔回谢裴宗身边,可她发觉自己动不了,身子仿若被黏住了般,怎么也动弹不得。
“你是谁?你是谁?你是想让我死么?”她在心里默默哭喊,盯着那墓碑,一股强烈的悲凉之感几乎将她击垮。
陵园的工作人员发现她时,吓的肝胆俱裂。
这狂风暴雨的鬼天气,阴气森森的陵园,只见个批头散发的女人跪在一座孤坟前动也不动。
守墓人也是个胆大的,拿手电照她,“你是人是鬼?”
唐婉回头,“救我!救救我!”
守墓人惊住,赶紧上前,这才看清她硕大的肚子,吓的眼睛都直了,“你是疯了还是怎么了?大个肚子来这做什么?你家里人呢?”
唐婉咬着唇,脸色煞白,哆哆嗦嗦的一句话都说不出。
“你快说你家里人电话多少,我给他们打电话。”
唐婉却捂住肚子整个人弯了下去,她记不起任何人的号码了,她甚至想不起她来自哪里。
守墓人这才惊觉事情大条了,结结巴巴道:“你是……你是要生……要生了?”
他慌里慌张的打电话,第一反应就是给离这最近的孤儿院求助。
等待那边来人的时间,守墓人一直搓着手,口内念念有词,又想骂又不忍心。
这样恶劣的坏天气,她一个孕妇突然跑来,肯定是极亲近的人埋在这里,失去亲人已经是天底下最悲痛的事了,他在此处守了十几年的墓,见得最多的就是悲欢离合。
好在孤儿院今日来了做慈善的义工,那人欣然接受了孤儿院的委托。
那人是个年轻女子,顶着风雨,开着一辆越野车。
女子利索的下了车,唐婉视线朦胧中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林岚。
林岚是过了好一会才认出是唐婉,她是决计想象不到会在这里碰到她。
“你怎么会在这里?谢裴宗呢?”她快速的说。
唐婉仿若握住了救命稻草,“林岚,我好像要生了。”
林岚再一次被吓到,和守墓人一起匆匆忙忙将她抚上了车。
车子没有开向孤儿院,而是直接向市区疾驰而去。
途中她给谢裴宗打了电话,那边一直挂断,林岚反应了下,才意识到自己或许被拖进黑名单了,气得她猛拍了下方向盘,骂了句,“SHIT!”
“给秦峰打,”唐婉提醒道。
林岚赶紧给秦峰打了,那边还当她玩笑,慢悠悠道:“林岚,我说你能别再惦记着谢裴宗了吗?我看你都快疯了。”
林岚语气不善,“你什么意思啊?”
秦峰仍旧笑嘻嘻的,“你是不知道谢裴宗有多宝贝他的女人?这什么天气?你又在哪儿?我是知道你今天去孤儿院做义工了。”
林岚急得直接开骂。
还是唐婉夹杂着痛苦的呻#吟说了句,秦峰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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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婉被送到医院的时候羊水已经破了,情况紧急,直接推进了手术室。
秦峰一直联系不上谢裴宗,等后者赶到医院情况已经变的非常糟糕。
术中大出血,血库里的血根本不够用。
之前,谢裴宗为了她剖宫产做准备联系了与她同样血型的人。
也早早的就私下花钱请了几个人捐了血备在血库,本以为2500毫升的血是无论如何够用了,哪知她出血严重的就跟身上接了水管一样,纱布按都按不住,手术台下都是血。
谢裴宗一颗心如坠冰窖,连新生的婴儿是男是女都不知道,眼看着护士将他们推进了新生儿室也没跟上去瞧一眼,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如果唐婉有个万一,那他也活不了了。
谢老太太紧赶慢赶的过来,撸了袖子要捐血,按理她这么大年纪了,实不该再抽血了,可情况紧急,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谢裴宗之前联系的那些人,要么在外地,要么有事赶不过来,还有的在路上了,但遭遇了堵车。
林岚起先走开了一会给父母打电话,回来听了他们的对话,急急问道:“是要RH阴性A型血吗?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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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岚最终被抽了将近六百毫升的血,推出来的时候脸色煞白昏昏欲睡,医生是不敢抽那么多的,是她一再强烈要求,“救人要紧!”
好在唐婉也在那时止住了血,手术终于得以顺利进行。
谢老爷子第一时间探望了她,目露恳切,“岚岚,你对我们谢家的大恩,我记下了。”
林岚虚弱的笑了笑,“谢叔不必见外,应该的。”
谢老爷子又说:“你好好休息,裴宗他……等婉婉好了,我再叫他来好好感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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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若是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唐婉梦到自己模糊的父母轮廓,那是与她记忆中的谢家父母完全不同的长相。
她记得小时候自己是不能做剧烈运动的,哪怕是简单的奔跑都会让她呼吸不能。她不喜与人说话,也从不交流,她听到周围的人都骂她“怪孩子”、“病孩子”。她心里是清楚明白的,只是她就是不喜欢跟他们说话罢了,她不明白他们为何要嫌弃她。
后来的一天,妈妈说带她出去买糖,她内心欢喜的跟着去了。
母亲带她坐了很久很久的车,等她醒来,就剩她一个人在车上了。
后来,她明白了,她被父母遗弃了,因为她有自闭症还有先心。
那时,她五岁。
孤儿院的院长很凶,非常非常的凶,她会打骂所有的孩子,不管是听话的还是不听话的,全看她的心情。
她时常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在这里,可除了这里她似乎也别无去处。
她喜欢爬上高高的围墙,仰望天空,她希望有一对翅膀可以自由自在的遨游天际。
孤儿院里时常有义工过来帮忙,也有善心的夫妻来领养孤儿,她起先也和那些小朋友一样,满心欢喜的过去,希望可以被选中,被带离这里,而每次,她都能幸运的被选中,因为她长的最是可爱。
可,每当此时,院长就会当着她的面和选中她的人说:“她有先天性心脏病,我听说治这种病要花很多钱,她的父母估计就是因为这样才丢了她,你们确定要养她?”
绝大多数人都选择了放弃,也有条件非常好的表示可以花钱替她治。
院长又会说:“她从来不说话,估计是个哑巴,但上次有个医生过来做义工,他说这看着像是自闭症,我听说自闭症的孩子基本上就等于废了,你们确定要养这个废人一辈子?”
后来,她便一直在孤儿院长大,孤独的成长,看着身边的孩子走了一波,又来一波。
那是一个午后,天气不怎么好。
她跟往常一样坐在墙头,彼时她已经是个十二岁的小小少女,可是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让她看上去个头小小的。
那个少年就那样突然出现在她的视野里,他看上去高大又帅气,可眼神却很阴郁,仿佛还生着气,眉头拧得紧紧的。
她有些怕,怕陌生人,怕任何可能带给她危险的人。
只是她很多时候犯着傻劲,她以为只要她抬头看天,看不见他,他便也看不到她了。
就像是院长每次打她,她都假装不痛,次数多了,好像就真的没那么痛了。
那名少年却站定,冲她不客气的喊,“喂!知道教堂在哪吗?”
她被吓到了,一下子就从墙上摔了下来。
那少年也吓的瞪大了眼,半晌,又笑了起来,“怎么还有你这么胆小的人?”
“喂,小孩,你刚在看什么?”
她趴在地上,灰头土脸的,但她就是不起来,她害怕陌生人,她觉得自己这般装死,他过会肯定会离开。
少年却不依不挠了起来,蹲在地上问,“喂,小孩,你别跟我碰瓷啊?小爷我是不吃这一套的。”
“……”
“你叫什么名字?”
“……”
少年不耐烦起来,“你是哑巴了么?”
她只是握紧了拳头,死也不理人。
二人僵持了许久,少年终于败下阵来,他自口袋掏出几颗糖,那是下车的时候秦峰逗小孩一般硬塞给他的,说是吃糖可以让人心情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