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他也气恼。但想过也就算了,郁玲做事总会有她的理由,也许只是他想不到。
他在微信上提议,下班直接去打羽毛球,郁玲不愿意,说她穿的是通勤装,没有适合的衣服鞋子。钟乐说,回去的路上就有一家奥特莱斯,一站就可以配齐她所有的需求。
郁玲还想找理由,钟乐先发语音过来,说乖,你得多运动,别整天坐着不动,我看上次去海边度假,你也恨不得一天到晚都宅房间里,连套泳衣都没带。
这段语音钟乐发得很快,该是他想也没想,顺口就说出来的。可就这乖字,让郁玲顿时就从脸红到了脖子。郁玲想,上一次有人和她说乖,是什么时候?大概还是在念学前班,每天放学时爸爸把她接到单位里,要她自己一个人玩,别打扰叔叔阿姨工作时,跟她说起过吧。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郁玲确实不爱打球,她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后天也从未为此付出过时间和汗水。以往同事聚会,不管是打牌还是打球,她都不参与,她有压力有负担,怕拖队友后腿,也怕人笑话。可钟乐是个运动爱好者。今天约她,她可以拒绝,下次呢,下下次呢。老是这么拒绝人,有意思吗?她总得跨出这一步,有个开始。
她在微信上坦言,我球打得很烂。钟乐说没关系,他打得好,可以教。
郁玲再说,不许笑话她,她没出师前,不许组队和别人打。
钟乐一一答应,保证他会做个好陪练和捡球员。
未吃晚饭,两人就到了羽毛球馆,换好衣服入场,馆内人还不多。钟乐发球,球总是在郁玲上前方,个个都好打回去,只是击回去的球,十有七八方向都偏了。郁玲初握球拍,还控制不了球。好在钟乐人高马大,反应也快,十有七八球都能抢起来。一来一回的打上几个球,球再慢慢脱离他的控制,偶有球擦着郁玲脸颊,飞驰而过,或者球偏了,高了、低了,郁玲的反应就显得尤为呆滞笨拙。
总是她捡球得多。
钟乐在网那边一一教她,和她说,发球时不能把球抛起来在空中击球,那是网球;正手发球时,球先松开,看到球落下,再挥拍子,力道不够的话,稍微抬下右脚跟;击完球后要迅速回中心位准备;不要老站着不动,要移位,来球是高远球,要迅速向后退,跳跃,再击球。
钟乐教得认真也耐心,郁玲刚开始那点打不好球的窘态也消失了,打得那么挫,人家早就看在眼里了,于是干脆老老实实,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的学下来。两个小时打下来,进步斐然,也不会无缘无故的打不到球了。当然和左右场上大战正酣的比赛一对比,她也清楚,那是钟乐放了很多水。
郁玲做运动还从未这么酣畅淋漓过。虽说出了一身的汗,但仿佛也打通了她的任督二脉。从十四岁钟乐做她同桌开始,至今十六年,她从未有一刻如现在般畅快,是所有心事都卸下来的痛快。她总觉得她和钟乐的感情很轻,其实是她以往心事太重。
此刻她只要仰起头,用力甩拍子,看羽毛球飞出的抛物线,再看网对面的人跳跃,帅气击球。只要愿意去想,想清楚,人生其实很快就能进入新的篇章。她不再需要躲闪隐藏了,也不需要找理由借口了,她可以光明正大的看钟乐,看他短而立的板寸头,看他甩头飞舞的汗珠,看他浸湿了的运动背心。她想怎么看就怎么看,反正她已没有心事,反正他就在对面。
她第一次觉得以往是傻,那些憋屈的心事就算是坦白了,也没人能全盘的理解和接受。倘若知道有这种可能,有这种肆无忌惮去注视,一起挥舞球拍叫好的机会,当年她说什么也应该去试一试。
在更衣室里冲凉换好衣服再出来,已是晚上八点。钟乐说别去餐厅吃晚饭了,我们去酒吧街吧。正合郁玲意,她在包里翻车钥匙。钟乐说打车过去,不开车,万一喝酒了呢。
郁玲说,那我不喝就好了。
天这么热,喝点啤酒也没关系啊。
网约车司机轻车熟路,把他们放在市中心一处商场侧边,那里是一整排的酒吧。
郁玲来这种地方来得少,没时间没朋友也没心情。钟乐比她会过生活得多,调来晨星还不到一年,已向同事四处打探好吃好玩的地方。比起在深圳八年老司机的郁玲,也许他更清楚这座城市的潮流。
十数家酒吧都已营业,人声鼎沸。郁玲站街头望过去,家家都装修别致,风格各异。是夏日,又是周五,数十米长的骑廊,吊满了灯光,摆满了绿植和工艺品,原木色的桌椅间,塞满了鲜艳的裙摆、雪白的腿,还有生动的脸。她突然就有些怯场,她穿的还是上班那套衣服,并不适合如此动人心魄的夜晚。
钟乐牵着她手,从桌椅人群里穿过,一直走到另一头,总算在喧闹中找到一张还算自在的台。点了小食,也点了啤酒。侍者走了,钟乐把椅子往后挪了挪,好在桌椅的空隙间放下他那两条大长腿。郁玲问钟乐,你以前来过这里?
“对啊,偶尔来看球赛,有气氛些。”
郁玲往身后望,形形□□的人群中是男性多些。她又问:“今天没球赛?”
钟乐笑:“没有啊。”他身子往后靠,“就出来散散心,今天不用加班,明天不用上班,运动一下,再喝点酒,吹吹风,挺不错的夜晚。”
他一说,郁玲自然就往天上望。月亮不大,但还挺亮,偶见几颗星星,在城市已属难得。酒吧街对面是一高档小区,漆黑且寂静,只门口那棵高大的紫薇花树,开得甚是绚烂。
郁玲今天也不用加班,明天也不用上班。吴博文和何青的调整业务架构进展缓慢,她今年的KPI不用重做,少了这天大的压力,她自觉下半年应该可以轻松点。
钟乐往玻璃杯倒啤酒,递过来,郁玲也就接过来了,抿一口,味道不似以前喝过的那般难喝。放下杯子,看街角暗影处,似乎有一颗桂花树,隐隐约约有花香飘来。
钟乐问她:“你这个星期,这么多天不在家吃饭,郁明有问什么?”
“能问什么?我就说加班,他还管我啊。”郁玲扬扬下巴,颇为自在。听到身后一阵大笑,转头去看。隔了两张桌子的那桌,三男三女,年轻有型,是这个时代最美好也最潮的那群人。他们在打牌,有人输了耍赖,其余人起哄,不依,最后输的那对情侣无奈,站起来领罚。笑着吵闹一番,接着打下一局牌。
郁玲正好能看到那个站起来的女生,穿今年大热的一字领荷花袖连衣裙,黑色长发,香肩外露,皮肤白皙,是这群人中最好看的那个。她输了,她耍赖,她要男朋友帮她领罚,她笑着开始打下一局牌,还气势不足的放别人的狠话。这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她出来玩就是玩,她不用担心什么,她享受她的年轻,她的美貌,她的爱情,还有时光。
郁玲真有些羡慕她,突然间也想去买一条这样的连衣裙。她想起在她的衣柜里,衣服虽然不少,但不是职场风就是休闲中性风,实在是缺一件如此柔美可爱的裙子。
她说:“钟乐,你明天陪我去买衣服吧。”
买完衣服呢?“再去看场电影吧。”
“好的。”
“有时间,再去红树林那边走走。”夕阳微风、海面树林,礁石长廊,郁玲想,那里意境好。
钟乐都一一答应。
这晚,郁玲在回家的路上心花怒放。她总以为她要的爱情是深厚的、是与众不同的,是灵魂的碰撞思想的交流,其实她想多了。今年九月她就三十岁了,再不让人陪着逛街买衣服看电影看夕阳看日出,她就老了。
到了周日,衣服买了,红树林也逛了,郁玲打算下午在家搞卫生,可她越发的看郁明和小倩不顺眼,拿了手机和钥匙便去了钟乐家。钟乐还没搬家,他想这里离公司和郁玲家都近,便和原来找的租客说不租了。他打算先这样住下去,反正新房那边也不急。
他见郁玲来,说:“正要去找你,有东西给你看。”茶几上一个快递纸盒子,旁边堆满了塑料泡沫,他小心翼翼的从里头拿出来一个包。郁玲看包的形状便知道,应该就是她当年给他买的那把吉他。
“你还留着?”
“本来都打算不要了。苏慧回成都后,说要扔掉我的东西。我想别麻烦她了,我的东西她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但后来我们不是都在一起了嘛,这吉他,那就是个纪念了。”
郁玲瞄了他一眼:“苏慧知道这吉他的事吗?”
钟乐点头。郁玲又问:“那她没气得给砸了啊。”
“她肯定想砸,我不让。”钟乐耸肩,打算坦白,“我把之前在成都买的车留给她了。砸了,她就要不到车了。”
郁玲“哦”了一声。钟乐心有不安,坐茶几上问,“你什么意见?”
“没意见啊。那是你的车,你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郁玲觉得自己特大方,男朋友把车留给前任,她都不吃醋的。虽说从过程看,钟乐不是她从苏慧手里抢过来的,但从结果和时间来看,大概所有人都会认为是,怎么解释都是没用的。人都到手了,其他的就不要那么计较了。再说,难道她还要钟乐千里迢迢回趟成都把车处理掉,或是再开来深圳?不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