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主任就是沈寒山那个了不得的妈。
年轻时留学日本,养出了一副金贵的性子,现在从检察院一线岗位退休,开始追求生活的真谛。
可别人家老太太退休,最多也就上广场里跳跳舞发挥余热,或是练练太极。
她偏不一样,梁主任沉迷养生节目,整天追求成仙。
每天一到下午,掐着点儿地蹲电视前看养生节目、记笔记,全神贯注的就像在整理工作机密文件,整个儿一晚年失节、法制节目的负面典型形象。
关键你还不能说她,梁主任当了一辈子检察官,到退休了依然要领导群众,涛声依旧。
如果你胆敢批评她一句不好,她一准觉得你不爱她,或者是嫌弃她老,讽刺她已经成为社会负担,并以此引申到为什么现在的年轻人不愿意生孩子!
沈寒山是真害怕梁主任那张和尚念经的嘴啊。
一到节目音乐响起,立马自觉自愿的往屋里钻,不到吃饭的点儿绝不出来。
梁主任自觉三观、智商都占领了高地,天天在在家里扫荡,冰箱里的东西换了一茬儿又一茬儿,最后剩下绿了吧唧的几颗菜,看一眼透着寡淡,看两眼不孕不育。
冰箱上头整整齐齐地贴着每天的食谱,让你提前知道人生的黑暗。
关键那都是不顶饱的。
早饭清粥小菜不放油也就算了,中饭黄瓜配鱼她还不放盐,晚饭见不到半点荤腥,超过两碗饭她一准在你耳边念叨,说你是在慢性自杀。
沈总和他爹沈医生被饿得两眼发昏。
俩大老爷们儿大半夜挨个躺在床上数星星,嘴里各自啃着一根黄瓜,回想起梁主任时时在自己耳朵边上的叮咛——“抽一口烟寿命减少一天”,“吃一根猪肘子肝脏得负担一星期”;
掐指一算,估摸自己的死期应该就在这几天。
沈寒山是真过不了这样的神仙日子,看着电视里那节目主持人,眼睛都犯绿光了。
心里愤愤不平地想:好你个吴思思,人蠢个矮心挺脏啊,十几郎当岁祸害了老子,现在“年老色衰”又来祸害老子无知的妈,上个破养生节目穿这么花哨,露那么长的锁骨给谁看?
沈寒山会有这样的想法其实不难理解,毕竟两人分开这些年一直没有联系,此时乍一重新看见,会生出一些埋怨的情绪实在正常。
吴思思这些年有没有和别人睡过沈寒山不知道,但他自己的确没和别的女人睡过。
倒也不是守身如玉,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
就是没了早些年的那些热情,毕竟他两刚在一起的时候,该试的事儿,该体验的刺激基本上都已经体验过了,最过火的时候,两人逮着个教室进去就能胡天胡地大半个钟头,后来两人分开,回头一想,其实挺没羞没躁的。
梁主任可不知道自己儿子这些个小心思
见他一言不发盯着电视屏幕看,还以为他受到了开化,对养生也产生起了兴趣。
满意地点点头,直到节目中场休息,电视里放起了“动物世界”的片段,她才一脸期待地看向儿子,等无意间发现沈寒山裤裆里竖起的旗子,脸色立马一凝,一脸深沉地喊了起来:“儿子啊。”
沈寒山回过神来,轻咳一声道:“妈,我有话想跟你说。”
梁主任像是知道他接下来的话,抬手做出拒绝的样子,捂住脸,一脸痛心疾首地开口:“你先把你个人问题解决完再说,让妈有个心理准备。”
沈寒山觉得莫名其妙,发现自己的失态,只能尴尬地站起来往厕所走。
等再回来的时候,梁主任已经在沙发上一本正经的跟沈医生通起话了,语气不可谓不真诚,只是那内容听着跟闹着玩儿似的——“老沈啊,我终于知道咱儿子一直不找女朋友的原因了。今儿看电视,他竟然对着动物世界里的母狮子竖旗子,我听说过恋童恋老的,没想到咱儿子恋动物,老沈你说这病能治吗?”
沈寒山站在沙发后头,嘴角的肌肉怎么也止不住地抽出,仰天无声地感叹:妈,您可真是我亲妈。
第2章
梁主任不知道自己儿子这会儿已经快要憋出内伤了,挂上电话还在那忧郁着呢。
沈寒山抻了抻脖子走上去,一脸无奈地告诉她:“妈,我觉得您好像对我有点儿误会。”
梁主任抬头一愣,愁眉苦脸地问:“啥误会啊?”
沈寒山坐下来,抓了一把瓜子很是郑重地放在梁主任手里,皱着眉头沉声开口:“您儿子我打小喜欢的就是女人,刚才竖旗子只是男人的正常反应,和电视里是个什么玩意儿一点儿关系没有,我也压根不需要治疗。”
说完,又轻咳一声,挑了挑眉毛,指着电视屏幕里的人问:“您知道这主持么。”
梁主任见自己刚才的话被沈寒山听去,一时也有些尴尬,眨了眨睛回答:“知道啊,小吴嘛,挺好一闺女,人长得好看,对嘉宾也照顾,怎么了,你对她有意思啊?”
沈寒山没搭理她,扯着嘴角又问:“那她是台湾人你知不知道?”
梁主任立马点头回答:“知道啊,这小声儿,比你和你爹那动静听着舒服多了。”
沈寒山“啧”了一声表示不屑:“我跟我爹这种东北大碴子才叫真男人。”
梁主任很是嫌弃地看他一眼,嘴里的瓜子磕得嘎嘣响,一本正经地回答:“啥大碴子啊,你两就一地道北城傻狍子。”
得,还不如东北大碴子呢。
沈寒山抽了抽嘴角,见梁主任油盐不进,只能坐正了身体,重新严肃起来:“妈,我跟你说啊,这主持人其实从以前开始,就是个特别傻逼的人,真的,脑子不灵光、被卖倒数钱的那种,她说的话,我觉得你还是要少听。”
梁主任不高兴地挑起眉毛,一脸疑惑地问:“啥情况,听你这意思你俩以前还有过过节啊?”
沈寒山轻咳一声,云淡风轻地表示:“不算过节,就上过几次床而已。”
梁主任惊讶得连瓜子都嗑不动了,凤眼微张,不敢相信地问:“儿…儿子,你洁癖这么严重,竟然跟这姑娘睡过?你你你真没诓我?”
沈寒山“啧”了一声,在梁主任那一副“儿子终于攻克男性顽疾”的眼神里站起来,扭头就往外走。
梁主任站起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胆战心惊地问:“儿子你不是去杀人灭口吧?”
沈寒山都差点没被气乐了,扯着嘴角回答:“妈,您儿子是那种人吗?”
梁主任点头回答:“看着挺像。”
沈寒山两眼一黑,差点没就地晕厥过去,冷笑一声,无奈地开口道:“您放心,我就是想着,这丫头不仁,我自然不义。既然她祸害了我家老太太,我应该也得祸害回去。”
梁主任看着自己儿子离开的萧瑟背影,坐在原地晃神好一会儿,直到那头电视重新响起了“动物世界”的预告,她才连忙拿起电话拨通了沈医生的号码,张嘴大喊:“老沈啊,出大事儿了,咱儿子终于有追求的对象啦,哦不不不,不是动物,是人,活生生的人!嗨跟你说不清楚,等你回来再说,记得路上带两味我上次写的那个药啊,回来我炖汤里给儿子好好补补……”
沈寒山不知道梁主任已经在家里炖好了充满不明物体的“补”汤等他回家。
这会儿还没到下班高峰,他开车直接去了北城电视台大楼。
北城电视台挺大,虽然和国家电视台比不了,但看着倒也算得上阔气。
那副台长以前被沈医生救过一命,见到沈寒山比自己亲妈都亲,抓着他的手,怎么都不肯放开,誓要做那热烈迎接红军的工农群众。
沈寒山不擅长应付长辈,好说歹说嘘寒问暖了一阵,从昨儿个吃的菜说到了明年有没有准备要孩子。
还是那头有人喊了一声,沈寒山才终于得以脱身,转身往吴思思他们节目组的楼层走,没想刚出电梯往前迈了两步,抬头就看见吴思思穿着个卡通的大头装迎面走来的样子。
两人见面,各自都是一愣。
沈寒山在那一瞬间想到了很多矫情的词儿,柔情蜜意的,矫情伤感的,都有。
但当他扑身上前,想要抓住其中一个的时候,那些词儿却又突然消失不见,变得无影无踪了。
他大学时候学的医,偷偷也玩玩儿音乐,无论哪一个都是和文学扯不上关系的行当。
可这时,他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想起了吴思思以前书里的一句话。
她说——“人和人的念想只有在看不见时才会最浓烈。而在重逢的那一刻,所有执念散去,你想做的或许只是抱一抱她,仅此而已。”
沈寒山不好文艺,但吴思思以前写的书他都买过。
吴思思不是专业的作家,她大学那会儿就只是在一个叫晋江的网站上瞎写些东西,文章挺短,又因为太过于文艺,不符合普罗大众的口味,没扑腾出什么水花儿。
可沈寒山还挺喜欢看,他一向觉得这妮子身上有一股轴里轴气的矫情劲儿,私下里喊了出版社的朋友联系吴思思,给她那几本破书都给出了版。
吴思思那段日子高兴得像只出了栏的老母猪,整天吃得多睡得香,时不时还会在沈寒山面前嘚瑟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