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们两人心里知道,这再也不是单纯的少年时候了,这条往北的路一踏上,就一去不复返了,他们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渐渐止住了手里的动作。
两人拧开水囊喝了点水,感觉胃里暖了起来,又修整整理了一下,接着往北进发。
……
傍晚的时候他们到达了这家大宁最北方的小客栈。
谢洵迎着傍晚昏黄的日光,掀开客栈厚重的门帘,走了进去,屋内暖暖的热气扑面而来。
客栈并不算的大的大堂里已经坐满了人,看见谢洵进来,探寻的目光立刻汇集过来,感知到谢洵并不弱,大家都露出了警惕的神色。
谢洵知道,客栈里的这些修士,大概都是往最北方雪山上的神殿去求登仙机缘的,所以这家客栈里,可并不比雪原上安全。
谢洵并没有在大堂里多留,他订好房间和吃食就带着付秋年上了楼。
两人修整好已经很晚了,谢洵正准备入榻安寝,却看见付秋年开着窗,眺望着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见的北方。
付秋年道:“传说,神殿在雪山之巅,那是太阳最晚照到的地方,也是太阳最早照到的地方;那里有最漫长的黑夜,也有最漫长的白日。我们现在离那里很近了,只要从这个小客栈,再往北走一点,就已经算作是神殿的领域了。我是凡人,估计不能再陪你往北去了,今天是冬至,是这里最漫长的黑夜,度过黑夜,太阳将在辰时四刻升起。等天亮,也就是辰时四刻,你就出发吧,我就在客栈里等你,等你成仙了回来接我。”
谢洵也知道,这里已经很接近雪山了,再往北将会有更多的危险,他也不愿让付秋年再继续跟着他以身试险,这家最北的客栈确实是很好的安置之处,谢洵握住付秋年的手,道:“好,等我成仙了我就回来这里接你。”
……
一夜过后,风雪已经停了,这家小客栈沉在雪后的宁静中,屋里的炭炉发出噼啪的轻响。
谢洵睁开眼,看见白衣的付秋年静静站在窗边,目光悠远地眺望着远方。
日光熹微,给天边连绵的雪山镀上一层金色,付秋年整个人都沐浴在那清晨的阳光里,美得让人觉得不真实。
谢洵眼也不眨地看着她,问:“秋年,什么时候了?”
他听见付秋年肯定回答道:“辰时四刻。”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天……终于要把这第三个故事写完了……这都三个月了……望天……
下章这个故事完结,而且有高能,就是我在第一、二个故事中一直说的反转,反转,反转!
下个故事就不是这样轮回中的了,是关于帝君和妖祖本人的,或许不应该称作一个故事?
有点小激动n(*≧▽≦*)n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提灯照忘川【终】
“后来呢?”奈何桥旁, 谢洵握紧了付秋年端着孟婆汤的手,碗一晃,碗中的汤溅在谢洵指间,顺着他的手流淌下来,一如他顺着脸颊流淌而下的泪水。
“后来……”似乎是很遥远的事了,付秋年有些茫然地回想, 想了很久才想起来, 无关谢洵的记忆, 她记得向来不深, “后来,我死在了那个在燕水上与你交手的修士手里,他坠入了燕水, 却并没有死;再后来,就来到了这里……”
那个坠入燕水的修士?谢洵也在努力地回想, 可是他手中的杀孽太多, 多到他已经记不清, 最后他也没想起这个人是谁。但听秋年一说, 他就明白这是自己种下的因,可是最后却报到了秋年身上……而秋年死后,一心往北的他也没能成仙, 两个人也永远无法再续前缘。
谢洵眼中浮现出沉痛的神色,他问:“傻秋年,为什么不轮回呢,为什么要留在这里……”
“我答应过你, 永远不忘记你的……”付秋年却泪中有笑,“阿洵始终是要成仙的,而我是个凡人,我不想阿洵还记得我,而我却忘记了阿洵……”
“所以你就在这里掌灯?”
“可是这样,我就可以永远记得阿洵了。”虽然日复一日地提灯映照着忘川,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的过去,可是只要谢洵还留存在她的心里,她就满足了。
曾经他们许下誓言,谢洵写“岁岁相守”,付秋年写“永不相忘”。他与幻象相守,仍一路往南,固执追求丢失的爱人;她不肯忘却,失去自由于奈何桥畔寂寞掌灯,却再不得相守之机。
付秋年叹息:“阿洵,放下吧,我们不会再有未来了。忘记我,走你该走的路。”这份阴阳永隔的别离,折磨了他们三世,到这里,该结束了。
“这一次,我会找出这场因果的答案。”谢洵就着她的手,和着自己的泪水,仰头饮下了这碗孟婆汤,然后揽住付秋年,用力地亲吻着她,仿佛想要铭刻下什么,然后凝视着她流泪的眼睛,认真地说:“而这一次,我不会忘记你。”
……
风雪茫茫。
谢洵步步艰难地往雪山上爬去。
这是第五世,这一世他生在盘古墓南边的一座小岛上,而这一次,他终未忘却他与秋年的一切过往。他循着曾经他和秋年走过的足迹,一路往北而去,而历经五世、修为上升的他,终于看出了,这一路往北的路上,一些不寻常的东西。但这最终的答案,唯有到北方的雪山之上,才能够解答。
现在,他已经身处这雪山之上,一步一步的接近真相了。
细碎又干燥的雪随着风拍在他的脸上,此刻他脸上的温度已经不会令这雪融化了,他伸手拂去睫毛上遮挡视野的雪花,继续往山顶爬去。
第一世,他虽然也来到了这里,但甚至还未到达半山腰,就死在了这雪山之中。可纵然是现在,比第一世强大了数倍的他,在往上攀登的过程中也顶着巨大的压力,越往上,越是艰难。这是一种和盘古墓一样的,来自洪荒的气息,可与盘古墓那种遗存下来的微弱气息不同的是,这里的气息强大得恍若远古神祇亲临。
从山脚往上,最开始还能见得深埋在积雪尸骨,但越往上,连尸骨都越来越少了,剩下的只有白茫茫的雪,抬头仰望也是什么都看不见,只能不断地朝着山顶往上、往上、再往上,没有尽头。
谢洵不知道自己爬了多久,只知道自己越来越冷,肉体承受的痛苦越来越大,到最后,肉体已经失去了知觉,似乎精神已经超脱于肉体之外。
这时候谢洵发现,万物都在自己的脚下了,来时的茫茫雪原与密林、玉带冰河、如蚁的聚落……此刻皆在云层之下,而他,在云端之上。但环顾四周,谢洵有些茫然,这就是山顶了吗?什么也没有。
一片雪白的空茫之中,谢洵发现了一块石碑,谢洵艰难地调用术法吹散了石碑上的积雪,但在巨大的威压中,就是这样简单的一个术法,就耗尽了谢洵全身的力气。
谢洵摊在雪地里,喘息着仰头看着那块巨石,积雪随着风簌簌落下,最终露出了三个大字——灵虚山。
灵虚山。
多么熟悉的地方。
但到底为何熟悉又说不上来。
又是这样的感觉。
谢洵艰难地伸出手,试图触碰这座石碑,但在他碰到的一瞬,石碑金光一闪,谢洵双眼被刺痛微微闭了下眼。
但就是这一瞬间,当谢洵睁开眼的时候,眼前所有的景物都变了,谢洵饱的四肢百骸也是一轻,那些巨大的压力与痛苦也全然消散而去。
恢复了行动力的谢洵立刻站起来,打量着四周的环境,耳边再没有了风雪的呼啸声,他才惊觉此地是如此的静谧安宁,这里生机盎然、温暖如春,面前是一个巨大的湖泊,在和煦的阳光与微风下,轻轻荡漾着。而温暖的风掠过湖面,轻轻抚过他冰冷的身体,让他逐渐温暖起来。
目光越过宽阔的湖面极目望去,在湖的那一端,是一座仙气缭绕的巍峨宫殿,难道那就是传说中的仙宫?
谢洵欲施法横渡这湖面,往仙宫而去,却发现他那点微弱的法力,被这仙气缭绕的大湖涤荡得一干二净。左右看了看,竟发现这大湖没有尽头似的,目光所极之处找不到左右两岸,要往对岸的仙宫去,唯有横渡一法。
谢洵正思虑着是否要涉水而过,却听见天顶的祥云中一声龙吟,一条金光闪闪的龙在云间飞舞着,然后破云而下,垂直投入了这湖水之中。
这条金龙是感知到了谢洵才从云端回到这镜湖之中的,它一个摆尾便游到了谢洵面前,抬起巨大的龙头,两个眼睛像灯笼一样一闪一闪,它一副和谢洵十分熟稔的样子,口吐人言道:“帝君,您终于渡劫回来啦?”
谢洵不解:“帝君?”
面前这个修士确实是肉体凡胎,但金龙还是认得出,这具凡身里有着帝君的一部分魂魄,帝君虽前往凡间渡他的百万年大劫,但既然回到了灵虚山,那么这个劫应该结束了啊?为什么面前的这个修士仍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或者说他体内的魂魄为什么还未回到帝君的仙身之内?
“帝君,您不记得小仙啦?小仙是十万年前这镜湖里那条小鲤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