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个热闹。”
你不是不喜欢吵闹吗?
陶禧扁扁嘴,转而问起邱檬:“邱檬姐不是在陈叔叔那做事吗?”
“她早就琢磨自己出来干了。”车子稳健地打过转弯,“你那小姐姐算有点儿本事,还找了两个拍电影的小明星入股,宣传一到位,生意好极了。”
“江小夜,那你想干什么?”
“你啊!”江浸夜扭头冲她一笑,“知道吗?我恨不得……”
“住口住口!你这个臭流.氓!”陶禧面红耳赤地伸手去捂他的嘴,又被安全带截住,两只手够不到急得上下挥动。
江浸夜笑得不能自已,竟忘了刚才想说的话。
吃过晚餐八点整,两个人去逛超市,推车选购新鲜鸡蛋,牛奶和生麦片。追着提醒别忘看保质期,俨然一对居家小夫妻。
水果区有试吃柜台,白盘里,洗净的樱桃归鸿一般,明妍可爱。
陶禧说曾梦见江浸夜用嘴将樱桃梗打结。
他了然地抓起一个,丢进嘴里咀嚼,片刻后,当真往掌心吐出打结的樱桃梗。
“哇!”陶禧惊叹地拣起。
原来不是梦。
“樱桃好吃吗?比桃儿还好吃?”江浸夜敛起神色,拿牙签挑起一牙切好的蜜桃,一边嚼一边凑到陶禧耳边,声音放得低低缓缓,“夏天就要吃大软桃儿,剥了皮儿,白嫩诱.人,咬下一口,糖水儿滴滴答答没完没了。”
说着,他还舔了舔唇。
下.流!
陶禧不出声地骂他,推着购物车转往收银台。桃红色裙摆划过漂亮的弧面,露出伶仃脚踝,黑色一字带凉鞋迈步快得晃人眼。
江浸夜双手放在裤兜里,不动声色地笑,像只神色闲然的猫。
后来收银员在扫码,他接到助理秦严的电话,说陈烟岚大晚上在公司转移文件。
江浸夜收敛神色,冷声说:“我知道了。”
*
“调了监.控录像,陈小姐六点下班,但八点多又悄悄返回,进了办公室就没再出来。没人碰见她,我也是登陆系统管理后才发现,她在服务器上。”
安全通道里,秦严低声向江浸夜交代。
江浸夜拍拍手下的肩,“辛苦了。”
拉开门,他大步走向公司,陶禧则坐在楼下的车里等待。
陈烟岚的能力强,有她做左膀右臂,确实省他不少心。但从她入职崇喜的那天起,江浸夜就不相信她单纯为了帮忙。
他拧转门把,突兀闯进。
正操作鼠标的陈烟岚面孔一僵,泛起紧张的青色,问:“你怎么来了?”
“陈主管八点多还赶回来加班,于情于理,我都得过来慰问。”
“你监.视我?”
“彼此彼此。”
视线交错的一瞬,两人心下雪亮。
再继续卖关子,就是拿对方当傻子了。于是陈烟岚失笑,起身坐上办公桌,倾身看他,“你这些年干的不错,我找了半天,没翻到什么值得大做文章的。”
江浸夜露出戏谑的笑容,“我谢谢您?”
“你不要把你爸爸当作仇人,他找不到更好的法子了,只是想让你回去,仅此而已。”
江震寰的心思再好揣摩不过,拉不下面子讲和,就想方设法挫他的锐气,让他学会知难而退。比如放大江浸夜的失误,或者揪住他的某次过失做做新闻,屿安待不下去,他自然会乖乖回家。
残酷是残酷了点,但老头子没空上演温情脉脉,倘若这样能换来一个洗心革面的逆子,也算收益最大化。
江浸夜听着,剥开一片口香糖的包装,扔进嘴里,“你倒是挺坦白。”
陈烟岚双脚一蹬,跨到他面前,急切地说:“因为我能帮你斡旋!你爸爸妈妈很喜欢我,不然也不会让我过来。我能帮你扭转局面,只要你愿意。”
“我愿意?你开什么条件?”
“我……”
她哑然失声,殷殷注视他。
陈烟岚曾经无数次这样注视他,从最初的遮遮掩掩,到后来的坦坦荡荡,一件本让人心虚的事情就这么渐渐地顺理成章起来。
这些年她一点点蜕变,却不觉得痛苦,因为她甘愿。
她不是出身豪门的田馨莲,有天生的底气和傲骨,说翻脸就翻脸。
反而庆幸自己从未告白,不给他任何推拒的机会。只要他一声令下,她甚至可以变成一棵树,但求天长地久与他并肩。
自认对他毫无保留。
可眼下他声音似寒风凛冽,居然问她开什么条件。
她眼角已有泪蓄起,江浸夜顺手从桌上的纸巾盒扯下两张递去,不耐烦地说:“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你不会后悔吗?”
如果与她反目,任由她站在江震寰那边。
“你想要的,我给不起。”而江浸夜这些年又何尝没有察觉,他嘴角挂上哀戚的笑,“有本事,让我挫骨扬灰。”
作者有话要说: (*)去看22号的围脖评论。
☆、36.
陈烟岚凝住眼泪, 攥紧手中的纸巾,一脸不可置信。
江浸夜已走到门边, 手指搭上把手, 停住,“把这根骨头拿走也无所谓, 我等着他。”
门板拉开一线, 陈烟岚放声大喊:“那你证明给他看!他要是忽视你,你就让他看到啊!”
“如果他不想看, 或者说,不稀罕看呢?”
视线扫过陈烟岚眼中的焦急, 江浸夜忽然觉得, 这些话可以和她说, 却无法对陶禧宣之于口,便想多说一些,放缓了声音:“你想过吗?我和他杠了这么些年, 突然肯回去了,今后就要夹起尾巴一辈子。陈烟岚, 你对付我一个人好了,崇喜能养活一群人,这是家务事, 和他们没关系。”
窗外是浓黑的夜色。
陶禧手撑床头板,连喘.息都快没力气。
终于等到江浸夜退出,两个人四.肢瘫软一同躺倒。
余韵还在体内流窜,那双强健的臂膀搂过她, 气竭的声音断断续续:“陶禧,我非得……死在你身上。”
元神归位,光与影重现眼前,陶禧渐渐有了被环抱的实感。
她觉得身后那人有点奇怪,明明一起在浴缸泡澡的时候,就来过一次了。
却依旧忘我投入,脸上涂满沉沦的颜色,张嘴呼吸,清晰而动情。好像此刻是地球最后一晚,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有太阳。
仔细想想,他从崇喜出来,就不太对劲。
“江小夜,你们公司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江浸夜从身后扯过被子,盖住他们,下巴垫在陶禧肩上,懒洋洋地说:“嗯,确实有点儿小麻烦。不是不能解决,但需要时间。来你这儿寻温暖,不嫌弃吧?”
陶禧翻个身,把脸埋向他热腾腾的胸.膛,小声说:“那你再抱紧一点。”
她微弱的声音瞬间就融化了他,小幅度地收紧胳膊,贴在她耳边,吐息吹拂,“不怕我把你揉碎了?”
“碎了还可以拼起来,你不是专门做这个的吗?”
江浸夜嘴角挂上轻诮的笑,低叹:“连自己也无法治愈的人,如何妄想愈合别人。”
陶禧抬头,一本正经地说:“那要看你怎么定义‘愈合’了,你失去的,总会以其他形式重生。”
“以其他形式重生?”
“我有个喜欢的歌手,曾经在复出演唱会上,念了一封写给自己的信,里面有句话说‘你蒸发掉某一部分,是为了长出另一个茁壮的自己’。”
江浸夜故作惊讶地说:“呦,小陶老师煲了碗深夜鸡汤?”
“我是认真的。”陶禧不满地用肘弯戳他两下,又说,“你可以依靠我,反正,我只有你了。”
江浸夜吻向她盈有柔香的颈窝,哼出鼻音:“嗯。”
——其实从一开始,不是你只有我。
——是我,只有你。
*
两人睡去后,下起雨。
早晨江浸夜抵达陶家小院,雨停了。
道旁紧密丛生的小盼草吸饱了雨水,簌簌疯长,蓊郁的青色淹没小半石径。
他收伞往身后甩水,老远听到人群的欢声笑语。
来客人了?
“小夜,来来,这位是孟庆依导演,这几位是他们摄制组的成员。”工作室大门敞开,几个人围坐其中。陶惟宁一见江浸夜,连忙起身为他逐一介绍。
“这位是我徒弟,江浸夜。我身体不太好,收徒不多,留到最后的只有他一个。”
格纹衬衫没系扣,露出白色背心的孟导演看去四十多了,留浓密络腮胡,发际线告急,一双和善的小眼睛,面相敦厚。
江浸夜与一班人握手,点头问好,才听陶惟宁道出他们登门的由来。
这位孟庆依导演两年前就在筹备一部纪录片,讲述十位传统工艺匠人的故事。作为制片人,他带领团队走访全国,编写了十多万字的调查报告,目前正在拍摄中。
迎着他上下打量的目光,江浸夜笑了:“你们得找陶老师啊!”
孟导演捋捋胡子,说:“我们确定的候选人都在三十岁左右,因为年轻一点的匠人,比较接地气,能给人一种活力感。这样大家就知道,传统的东西有它吸引人的魅力。当然了,老师不是不能出镜,但不作为叙事主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