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言辞犀利的女孩子已经从“敢想敢说”,成长到了“能说能做”,不仅能解决事情,还能给别人制造事情。
事情过去了不是就该算了嘛?这种一言不合就搞事情的作风她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呢?
“贪婪就是要付出代价,非抓着你这一只蠢羊薅羊毛,不就是以为你好欺负么?你要是敢替他说一句话……”
桑杉皱着眉头想了一下措辞,她觉得自己的威胁不能太重,也不能太轻。
“你要不要再来一碗粥?”男人歪着头问她。
保持着一脸霸气的年轻女人:“……加一勺吧。”
那之后两个人一个安静地吃饭,一个安静地收拾厨房,关于在剧组闹出来的事情,还在相互试探的两个人似乎已经就此翻篇儿了。
“对了,我昨天出手捞你的时候说你是我男朋友,这算是秀恩爱了,我会在账上扣掉你七万块钱。”
全部目前积蓄都不够扣三回的肖景深一脸震惊地看着桑杉。
“我出手秀恩爱就是七万一次,你没忘了吧?”
男人舔了一下发干的嘴唇:“没有。”
“昨天那个剧组给你定金了么?”
“直接给了我四万五。”
桑杉轻轻弹了一下手指说:“记得转三万一千五百给我。”
肖景深:“……”
“知道你数学不好,我直接给你算好了,一共是十万零一千五百。”
名叫w先生的猫从墙上跳了下来,喵了一声走过被怼成了石像的男人。
去医院的路上,肖景深提出自己身体好的差不多了,可以滚回自己的狗窝了,被桑杉一个冷眼给堵了回来。
“你那个猪圈一样的地方藏着宝贝么?还让你念念不忘?未来几个月你就先住我这,正好我过几天要出去一段时间,你还可以帮我照顾w先生。”
“这样不太好吧?”和桑杉“同居”,肖景深觉得压力有点大。
“你觉得和我住在一起不太好?你以前睡我家沙发、半夜爬我窗台的时候怎么不说?”
男人想说的各种拒绝都被桑杉拿旧事给堵了回来。
这就是发小不好的地方,只要对方愿意,一开口都是你的黑历史,比她嘴里的牙还多。
打完针回到家里,桑杉把一个东西甩到了肖景深的面前。
正是肖景深失踪了一天的手机。
“今天白天我考虑了很久,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擅自接戏,完全无视我前一天和你签好的合约……”
桑杉看着肖景深把手机拿起来开机,极轻微地挑了一下眉毛。
开机后,老旧的手机很快就响了起来。
看见来电显示上的“朋友陈启”,肖景深没接,也没挂掉,微微皱着眉头,他目光复杂。
在不远的地方,桑杉抬眼直直地望着他。
电话响了一阵儿之后偃旗息鼓,过了瞬息,又锲而不舍地奏起了急促的音乐。
“肖景深。”在几乎无间断的噪音攻击中,桑杉突然叫了他的名字。
此时,她眸光沉沉,肖景深似乎能从里面看见自己的身影被一个黑洞给吸走了。
突如其来的压迫感让他忘记了身旁的聒噪,挺直了自己的腰板。
“接戏这件事是我错了,后续处理我完全听你的。”男人认认真真地说。
“我想跟你说的不只是这一件事,你现在有什么资格不听我的么?对你的前期投资现在都是由我个人承担的,包括即将开始的健身、形体、造型……想要打造出一个明星,这些钱都是无底洞。肖景深,你觉得你要在其中得投入些什么呢?不是你的精力,也不是你的演技,不是你狭隘的善良,更不是你白痴一样的自以为是。
你现在没有足够准确的判断力,也没有让自己活得更好的社会生存能力,因为哪怕有一样你也不至于落到今天的地步。所以你必须听我的,这跟某个具体的事情没关系,如果你想红,想达成你的目标,就要把以前的你完全扔掉。
哪怕你真的已经习惯了毫无尊严的生活,我麻烦你把这份贱劲儿全部都留给我。”
刺耳的电话铃声,完全遮挡不住桑杉此时的尖锐和冷厉,她的下巴收紧,哪怕只穿着灰色的家居拖鞋和同色系的家居服,哪怕身高依然没比当初高多少,却真切地显露出让肖景深甚至有几分畏惧的气势。
她在生气,或许是比生气更复杂的情绪。
“从今以后,我希望你在面对别人的时候能学着去当一个最骄傲的人,理直气壮地生气,理直气壮的拒绝,理直气壮地去争取自己应有的东西。如果你做不到这一点,我会随时考虑结束我们的合作。”
桑杉偏头去看了一眼自己的书架,又回来直视着自己面前的男人,良久,她深吸了一口气,态度中的激烈淡薄了下去,却变得更像是一个凛然面对逃兵的将军。
过去的那些年,有人且战且逃,最终丢盔卸甲,也有人愈战愈勇,踩着累累尸骨功成名就……此消彼长,他们变得过分不一样。
“我大概知道你因为经济纠纷而不得不将自己的生存标准压到最低……”少见的,此时桑杉的声音有点涩然,不过依旧气势夺人,“我也能理解在过去的十几年中你为了达成自己的生活目标而学会了许多颇有智慧的底层生存哲学,毫无尊严地活着这件事情并不可耻。可是丢了的东西如果你自己不想办法拿回来,那一丢,就是一辈子了。”
女人不再说话,她低下头,放下牛奶杯,抱着黑猫进了一个房间。手机铃声刚好告一段落,只有那重重的关门声,惊落了一室的乍起的萧瑟夜凉。
修长的手指摁下手机的关机键,男人一个人站在空下来的房间里,许久再没有动作。
第12章 星空
这一天晚上,肖景深失眠了,他的睡眠质量一贯很高,这样的辗转反侧是极其罕见的。
可是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睡不着,只能在夜深人静中听着自己的心一下又一下地跳动。
桑杉刚刚说的那些话,几乎揭开了他所有自以为是的画皮,既然想要成功,那就要抛弃那个失败的自己……这样的话语居然会让他辗转难眠?更难听的贬斥与奚落他又何曾少听过?
只是这次说这些话的人是桑杉么?
还是因为这个人的存在就像是一支张狂的火把,一定要把他心里枯黄的荒野变成燎燎火源?
肖景深很难清楚地去分辨,他只是突然发现,他是多么憎恶过去的自己。
那个浑浑噩噩自我放弃的自己,像是一只在公共厕所里游荡的苍蝇,在臭气熏天的环境里打转儿,还自得其乐地以为自己还剩下点儿不错的积蓄——明明都是臭的。
翻身,再翻身。
男人赤裸着肩膀从床上爬起来,拉开窗帘坐在了飘窗的台子上。
外面那场让他不得不打针退烧的雨终于停了,夜幕如洗,分外干净。
十几年前的天空是能看见很多星星的,那个时候,小小的秀城楼不怎么高,人也不怎么多,可那时的他以为自己拥有这个世界。
坐在桑杉家窗外的大树上抱着吉他唱歌,是他在夜风凉爽的夜晚最喜欢做的事情。
那个黄毛女孩儿就站在她自己家的窗台上,一边在灯光下做作业,一边伴着漫天星辰听他的独唱。
后来他离开了那片星空,那个窗子,那个女孩儿,还以为“失去”就是世上最痛苦的事情了,没有想到那只是不曾体会过“绝望”而已。
绝望太久了,死心太久了。
空荡荡的心房里,被桑杉蛮横地吹起余灰,他才意识到,自己还有那么一点点的野心,想把他当初失去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找回来。
事业、财富、梦想……拥有了这些,他就可以像桑杉那样,活出他本来应该有的样子。
“肖景深”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样子?他真的很想、很想把他找回来。
如是深夜,桑杉也还没睡,她的工作性质决定了她的睡眠时间的不确定性,作为一个六年来真正休息日只有不到七十天的工作狂来说,这样寂静的时间最适合她独立思考、整理思路。
到目前为止,所有事情的发展都还在她的计划之中,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演戏,和别人一起演戏,和更多的人一起演一出大戏,在大戏之中,她甚少粉墨登场,却会摆布其他人,就像是一个高明的编剧或者导演。
手机突然的震动惊扰了桑杉的思绪,她拿起手机,看见是一个没见过的固定电话号码,脸上反而自然而然就流露出了笑意。
“好久没联系了,我好想你啊,你想我么?”
电话那一头传来了大男孩儿悦耳的声音,几乎实质化的愉悦透过无形的电波跨越千里万里传达了给了桑杉。
桑杉轻轻地嗯了一声,问到:“演唱会筹备得顺利么?”
“还好吧,你不在我总觉得做什么都没有精神。”
“当着阿聪和alex的面儿你可别这个样子啊,他们会被你影响的。”
“好的~……我好不容易跑出来找了个公用电话打给你,为什么你总是要提起别人呢?”
“因为你是最棒的啊,我对你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我不是把他们四个都交给你了么?你和阿聪他们是一个整体,不要总是动不动就抠着字眼儿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