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恒早就跟着急救推车进了医院,情势急迫使他几乎要忘记还有那么多警员需要他安排调遣。
还是曹回后来赶到现场,一一让他们先行开车回去,至此,医院外才没有那么多警车围绕,空出了好大一块地。
曹回处理好这些急急忙忙的进了医院,按照陆恒所给的信息抵达五楼手术室门口。
一切都是白色的,白色的瓷砖地,白色的漆墙壁,白晃晃的顶灯极为刺眼。
曹回赶到的时候,陆恒正焦急不安的在手术室门口来回走动。
“阙队怎么样了?黎小姐呢?”他四处寻找,没有找到黎雪的身影。
陆恒听到声音,回过身去看他,脸色灰败萎靡,“黎小姐的左臂受了枪伤,正在取出子弹。”
曹回点头,盯着陆恒衣服上淋漓的血迹,“你受伤了?”
陆恒握紧了拳头,嘶哑着声音开口:“……不是我的,是阙队的。”
曹回心下一沉,皱眉道:“那现在阙队的情况怎么样了?”他抬头,一双眼睛牢牢盯住上方的‘手术中’三个鲜红大字,刺目的耀眼。
陆恒一掀警帽,狠狠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医生说,不太好。”
“不太好是什么意思?!”曹回瞪圆了眼睛,声音低吼!
陆恒颓废的坐在一边的椅子上,重重的低下头去,“我不知道。”
曹回闭了闭眼睛,一拳轰的声捶在了白生生的墙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另一间房间里,黎雪做完了手臂上的手术,虽然身心疲惫,但她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护士正要为她扎针,她突然翻身下床,往外跑去。
“黎小姐!你的伤势还没好,还需要挂针消炎!”身后的小护士见病人跑了,也急急的赶了出来。
黎雪穿着病号服直接乘上电梯到达五楼,她的心怦怦的跳着,她无法坐视不管,她无法安下心来,即便是手臂上的手术也是陆恒推着她去,她这才想起自己原来中了枪。
此刻手术一完成,她完全管不住自己的双脚,立即跑了上来。
“黎小姐?”
曹回听到身后急促的跑步声,回过头一看,居然是黎雪,这怎能不让他诧异,听陆恒说,黎雪也中了枪伤。
陆恒听到曹回的话,惊得抬起头,一时转不过弯来。
身后追赶的护士终于赶到了,犹自气喘吁吁的搭在膝盖上喘着气:“黎……黎小姐……你还需要挂针……”
“我不要,我好了,你不要管我。”她的眼睛直愣愣的望着手术门,丝毫没有移动的迹象。
陆恒看她一身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脸色雪白慌乱,忍不住开口:“黎小姐,你先回病房治疗,一旦阙队有什么事情我第一时间通知你,你看这样好吗?”
“不好。我哪里也不去,我就在这里。”黎雪笔直的站着,不为所动。
陆恒深感头疼,黎雪他可是不敢动,不敢骂,不敢说的,再者之前他们也算是很熟悉了,他知道黎雪的性子,其实好哄的很,没有表现上那样冷漠,他更知道,黎雪认定的事情,除非阙队出马,不然还真说不动她。
陆恒妥协了,看向身后的小护士,劝解道:“你先回去吧,过一会儿我会将她送回病房,到时候再挂针也不急。”
小护士看看陆恒,又看看她,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说什么,点点头就离开了。
“黎小姐,你要不要坐一会儿?”
曹回见她站的很端正,忍不住提醒。
黎雪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只是一直沉默的站着,久久不动。
突然,手术室的大门敞开,一身白衣戴着口罩的医生走了出来。
黎雪心下一动,赶上前去,“医生,他怎么样了?”
陆恒站起身,全身都处在紧绷的状态,像是一根绷紧的弦。
曹回也不好受,额头冷汗密布。
“情况很不好,他原本的身体情况就没有调理好,这次失血太多,透支的太严重了,我们一直在给他输血,你们放心,我们会尽力的,但是……很多事情说不好。”
说完这些,他又急匆匆的进了手术间。
黎雪淡淡的听着,眉眼宁静。
好像没有什么能够牵扯到她的心神。
期间有三次医院发出病危通知书,这让陆恒和曹回的心一直悬在喉咙口,一向镇定稳重如他们都湿了一身的冷汗。
只有她,依旧直挺挺的站着,不知疲倦,不知休憩。
陆恒劝过她好多回,让她先回病房休息一下,吃点东西也好。但她就是无动于衷。
面容淡淡的,瞳仁淡淡的,嘴角的表情也是淡淡的。
看在陆恒眼里,却是扎心的疼。
要有多悲伤的苦楚,才会如此沉默?
陆恒不知道。
……
日落西窗,无尽蔓延的火烧云之后便是浓黑的夜色。
过了不知多久,黎雪突然看向陆恒,一双漂亮的眼睛此时暗淡无光,“他……进去多久了?”
陆恒看看手中的时间,低垂着眼睛,道:“八个小时了。”
黎雪笑了笑,第一次动了脸上僵硬的表情,突然转身拔出别在曹回身上的□□。
这动作发生的很快,就是亲身临近的曹回等到发觉的时候,□□已经易主。
他惊慌失声:“黎小姐,你要做什么?”
并不是他反应不够快,而是没有想到黎雪会夺她的枪。
就连陆恒,也被惊的瞬间站了起来,浑身寒毛都竖立了起来。
“黎小姐!”
黎雪看着手中漆黑的枪体,沉甸甸的,她突然对着自己的腰腹,就想要扣动扳机。
“黎小姐!”陆恒惊得呼吸都断了半拍,“你要做什么!”
☆、第八十七章
“黎小姐!”陆恒惊得呼吸都断了半拍,“你要做什么!”
曹回也急忙想去制止她,但又不敢逼急了她,即便到了这个份上,他和陆恒都没有摸清楚黎雪的用意。
黎雪看出他们的担心,扯了扯干裂的嘴角,道:“你们不用担心,我只是试一试,如果他挺不过去,我就开枪毙了自己,就是这么简单。”
而后她握着枪转身,往通道外走去,她突然顿住了前行的步伐,蓦然回过头去,漂亮似苦茶叶尖的眼睛盯着那块红艳艳的‘手术中’的索命牌,淡淡的笑了笑:“说好了的,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你怎么样……都甩不掉我了。”
她冷静的回到了自己的病房,冷静的扎了针,冷静的躺下,只不过在她的手里,一直持着那把□□。
窗外的夜幕很沉,□□很沉,但这些再沉也抵不过她的心沉。
她一直睁着眼睛,望着上方的白色顶板,不说话。
突然,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是陆恒。
她冷静的坐起身,冷静的问:“怎么样了?”
陆恒喘了几口气,这才平复了下来,“保住了!黎小姐!保住了!”
她明灭暗淡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仿佛不敢置信般再次询问:“他……没事了?”
陆恒抓抓脑袋,这才犹豫着开口:“这两天也很关键,如果挺过去……”
她明白了,她点点头,笑了起来:“他会挺过去的,这次能够挺过去,下一次也可以。”
陆恒被她的话语激励鼓舞,瞬间抬起头,眼睛清亮,“是吧!我也是这样想的!阙队是谁,怎么可能会挺不过去?就是之前,那两处致命伤他都熬下来了!”
黎雪敛眸,不发一言。
冗长的沉默横亘在这间气氛凝滞的病房里。
陆恒看了她一眼,有些担心:“黎小姐……要不……你哭一哭吧,这样憋着,会憋坏的。”
听到陆恒的这句话,黎雪抬起头,好半晌她才开口,声音很低很静:“……哭不出来了,昨天和今天,我好像把这辈子的眼泪都给流光了……哭不出来了……”
陆恒喉咙一紧,喉结滚了滚,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虽然没有亲身经历,但他可以想见,黎雪带着重伤的阙队四处逃亡躲避,又怎么可能会好过?
陆恒点点头,道:“黎小姐,你有什么想吃的告诉我,我去买,你好好休息吧,很晚了。”
见她没有回应,陆恒关上了病房门,疲惫的身体靠在门后,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黎雪就不顾护士的听劝,擅自下床走到了ICU病房前。
透过透明的玻璃板,她可以看到他宁静安眠的面容,他的身上插了很多大大小小的管子,鼻息处也覆盖了一层呼吸器,一旁的仪器里,贯穿的是他起起伏伏的生命线,很微弱,但在律动。
就这样,她常常来这里陪他,坐在病房门口,很安静的守着。
在这期间也的确有过危急的时刻,但他都被抢救了回来。
三天后,他的病情稳定了下来,被转移到普通病房,但是因为身体太虚弱,还不能摘掉呼吸机。
她也终于可以近距离的观看他。
他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子,苍白的嘴唇。
浅绿色的呼吸器随着他微弱的呼吸,蒙上一层细密的白雾。
顷刻间悄然无踪影。
医生告诉她,“算是奇迹了,他经过那样直接的手术都能熬下来,那可是消炎药,止痛,麻醉药都没有的手术啊,简直就是硬生生的在剜肉,这些也就算了,之后不好好休息反而又大幅度跑动,拼劲血力还能撑下去,倒是不多见。只能说,他的意志力太强了,多次在鬼门关徘徊,都渡了回来,应该是这里有什么事情放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