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晖抿着唇,倔强地瞪着几人,“你们退下。”
“请大阿哥恕罪。”几人又齐刷刷地跪下。
弘晖还想说什么,初云拉起他一个箭步闪过了几人,“这皇宫你比较熟,带路吧。”
“大阿哥……”几个粘杆处的隐卫一闪身又站到了初云和弘晖身前,盯着初云的双眼满是警惕——皇上交待他们在暗中保护大阿哥以及净初云,本以为净初云只是个被娇生惯养的富家小姐,没想到还有一身说不定比他们更厉害的武艺。
初云冷眼看向几人,淡声道:“退下。”
好似七八个盛怒至极的雍正正对他们冷眼以待,没有明说的杀意扑面而来,让这群经过地狱般苦练的粘杆死士不自禁地软下了膝盖。
初云牵着弘晖的手走过,跪在地上的粘杆死士一动不动,任凭汗水一滴滴从太阳穴边落下。
九岁以前的弘晖需进上书房念书,九岁以后作为一个死人生活在守卫重重的寂静角落,但即便如此,他仍对紫禁城的每座宫每座殿熟悉不已,拉着初云的手几乎是跳跃般向初云介绍他曾经的家。
初云有点不知该如何对待这个在他眼里只是孩子的孩子,而今晚过后还要带他离开这个熟悉的地方去到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她亏欠着刘麟,同样也亏欠着这个孩子——他的命运本该是早死,却因为她的插手逆转到了一条更为艰险、艰难的路,从此生死不由人。
迎面走来一位身量不长却气韵风流的小公子,弘晖慢慢停下了脚步,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目光中带着点欢喜。
握着初云的手微微收紧,弘晖望着对面目露怪异的小公子轻声道:“原来真有照镜子般的感觉啊,阿玛以前说我还不相信呢。”
“你是谁?”和弘晖外表差不多年纪的小孩大跨几步走近了弘晖,目光中带着审视。
“你是弘历?”弘晖微笑以对,如和风般的目光令人感到温暖,至少弘历眼里的敌意微微退了少许。
“大胆!”弘历身后的小太监突然开口怒斥弘晖,“尔等何人,居然敢直呼四阿哥名讳!”
冷淡瞟了小太监一眼,小太监不自然地瑟缩一步,弘晖这才又面露微笑对弘历道:“我是——”
“大哥?!你是大哥,对不对?我不会看错的,你绝对是大哥!”从身后蹿出一位二十岁上下的男子,看服饰应该也是一位阿哥,初云松开弘晖的手,静静站到一边留出三兄弟说话的空间。
被面色激动的年轻男子轻吓了一下,弘晖在他脸上寻找着熟悉的地方,几乎是立刻就认出了他,“你是小时,弘时。”
被弘晖称为弘时的年轻男子更加激动,“大哥,是我啊,你……你不是……啊,你怎么还是小时候的样子?”
似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弘晖眼底的笑意加深,“小时你除了长了个子,这性子也和小时候一样啊,活泼、冲动。”
“大哥……”弘时不自在地扭过头,目光刚好转到初云所站之处,眼里顿时闪过一道惊艳之光,“咦,这是哪家格格,怎么从未见过?”
几道目光同时落在初云身上,初云微微颔首,静默。
弘晖的身子一僵,带着做错事般的心虚小步靠近初云,“主上,我……臣不是故意的。”初云不为所动,弘晖立时惶然,不加思考得双膝跪地,含泪道:“主上恕罪,臣与弟弟们久未相见一时失态。”
怎么会因为与弟弟相见而高兴得忘了主上呢?主上本就是因为刘麟姐姐才认下他,这下做错了事,主上不会不要他吧?
越想心里越伤心,泪水不由弥漫了眼眶。
初云很想叹气,真的很想。麒麟真的是天地间最奇怪的生物了,刘麟不说,那是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典型,除了她,哪怕是曾经的枫谨也没能了解她的真性几分,就说这面前的弘晖吧。作为一个皇子,天家气度那是本能,就如他面对弘时和弘历时,即使面嫩个子矮,那气度雍容、圆润绝对更甚一筹。再看看现在,那委屈的样子就像快被抛弃的小狗,哪还有什么雍容、华贵。
在弘时、弘历因为惊讶而瞪圆了眼珠子的时候,初云眼含无奈地拉起了弘晖,“我没有怪你,以后也不必这般拘谨,虽是你的王,但我更愿意是你的朋友、姐姐,甚至是母亲,所以以后在我面前就自称‘我’吧。”还能怎么办呢,这个从未在蓬山生长过一天却继承了刘麟全部记忆的刘麒,出生于皇宫、懂得政治却有着纯净如琉璃心思的刘麒,她除了保着、护着,还能怎么办?
听了初云的话,弘晖的直接反应是破涕而笑,然后起身把自己埋入初云怀里,久久不愿抬起头。
顺着弘晖长至腰间的黑发,初云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静默。麒麟恋主是天性,这只还继承了刘麟的记忆,那恋主的本能可能是一般麒麟的双倍,以后……以后就当养了个永远长不大的恋母娃娃吧。
“主上,我带您继续逛皇宫吧。”小手圈着初云的细腰,仰起头,午后的太阳光芒映射在他微眯的墨黑眼底,带起一圈圈温暖的光晕。
弘晖拉着初云的手欢快蹦走,留下弘时、弘历呆在原地久久回不了神。
久久,久久之后,弘历淡声开口道:“三哥,那真是我们的大哥,爱新觉罗.弘晖?”
“嗯,那是大哥,千真万确。”此时的弘时一身文雅,如玉的气质令人觉得先前那个激动得快哭的弘时是人看花了眼,“大哥他……任何人都冒认不了他。”
弘晖“死”时,弘历还未出生,所以他不解弘时眼里对弘晖的爱戴崇敬,他只知道他又多了一个身份尊贵势力不明的强劲对手,因此对着弘时躬身道:“三哥,弟弟先告退了,皇父吩咐的差事弟弟还未完成呢。”
弘历离开几步,弘时对着他的背影轻声却清晰道:“弘历,大哥不是三哥和五弟,他的聪慧通透、善良孝顺无一不是皇父钟爱,你如果对他动手,那后果不是你和熹妃娘娘能够承受的。”
“弟弟谢三哥忠告。”停了一下,弘历坚定不移地朝着养心殿的方向走去。
弘时嘴角牵起一抹嘲讽的笑,背对着弘历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清代人的晚膳一般是在下午四点左右,而弘晖作为爱新觉罗.弘晖的最后一顿晚膳却被安排在了晚上八点左右,而且用膳之人除了初云主仆仅有当今帝后。
“阿玛,三弟、四弟、五弟怎么不来?”都动筷子了还是只有他们四人,弘晖忍不住好奇开口问道,“儿子还想见见从未见过的五弟呢。”
雍正扯了扯嘴角,涩声道:“这只是我们一家人用的晚膳。”
弘晖眼里闪过了了悟,一家人,阿玛、额娘,他才是一家人。
安静的用过晚膳后,雍正和弘晖坐在一边小声而严肃地说着什么,雍容的一国之母坐在初云身边,无熟次的欲言又止。
直到初云受不了她那哀凄的模样,“皇后娘娘,你有什么话请直说。”
皇后挺直身躯,似下定什么决心一样沉声道:“女王陛下,在当今皇上还是贝勒的时候,弘晖是嫡长子,是理所当然的四贝勒的继承人,所以即便我疼他仍旧要求他死命上进。当他生病而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的时候,我什么要求都不要了,只盼他一辈子平平安安、无病无痛,可谁知命运却让他背负一个比世子、皇太子更重的包袱……”
皇后无声流着泪,“刚知道弘晖身世的时候,我想过把他藏起来让你永远找不到,可是不行,皇上和弘晖都说不行。弘晖说你和他互为半身,谁也离不了谁,一离开就是灾难;皇上说弘晖已不是常人,不同于世间任何人,除非我打算把他藏在深山老林一辈子不见人,不然他会在这里活不下去……”
皇后慢慢的泣不成声。
望着痛哭的皇后,初云垂下眼眸淡声道:“我会照顾好他,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
皇后噗通一声跪在初云身前,“女王陛下,我的弘晖就托付给你了。”
初云轻轻“嗯”了一声。
弘晖半含着泪向雍正和皇后叩了三个响头,“阿玛,额娘,晖儿走了,你们多保重,儿子会在远方为你们祈福。”
皇后哭倒在雍正怀里,雍正的眼眶也是湿湿的,“晖儿,走到哪儿都别忘了你是爱新觉罗家的子孙,要帮你的王治理好国家。”
“儿子谨记阿玛的教诲。”
初云转动手腕的镯子,一道黑加金的大门凭空出现在房间,伸手推开大门,黑黑的通道通向遥远的未知。
对着眼露不舍的雍正和皇后点了下头,初云拉着弘晖的小手就要跨进大门,几道黑影从地下蹿出,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大门,转瞬消失了身影。
“主上?”弘晖紧张地看向初云。
初云微凝眉,尔后松开,“没事,是刘麟的使令。”想必是不想再被束缚所以趁机溜走了。
握紧弘晖的手,初云和弘晖头也不回地进了黑金大门,把皇后呼喊“晖儿”那撕心裂肺的声音远远抛在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