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他房间比她想象中要乱一些,桌上乱七八糟丢了一堆书,餐盘都只能堪堪挤了一小块的位置,书桌旁的书架上全是乱七八糟的杂志和竞赛书,意外的,还有军事理论。
丁羡把东西放下后,新奇地看着他书柜上的书,“你喜欢军事?”
周斯越咬了口面包,抬头扫一眼,淡然:“嗯。”
丁羡若有所思的点头,“哦。”瞥他一眼,少年兴致不高,低头写卷子。
丁羡没地方坐,只能站着,总不好一言不发就往人床上躺吧,何况主人也没发话,刚想到这儿,写题的主人忽然开口:“没时间收拾,你自己找空坐吧。”
“我不坐了,我只是想告诉你一声,我不会把我在你家看见的听见的跟别人说的,谁都不会。而且,哪有不吵架的夫妻,放心,我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丁羡举出三根手指表忠心。
听到这儿,周斯越微侧头,用舌尖轻轻顶了下腮帮,似笑非笑,把笔一丢,忽然转了个圈,椅子背朝后贴着桌沿,双手交叠在胸前,冲她微挑眉,眼神往下一指——示意她坐到对面的床上。
丁羡慢慢挪过去。
周斯越等得不耐烦,直接按着她的肩膀下去,丁羡一屁股被人按在床脚位置,两人视线终于齐平,他略高,微微垂眼。
“是不是觉得我其实也没表面上过的那么幸福,你心里觉得平衡多了?”
“没。”
“说实话。”
“好吧,有一点,但绝对没有幸灾乐祸。”
周斯越看着她,娓娓道来:“我妈不上班,她所有的生活重心全在我爸身上,但我爸工作忙,没那么多时间陪在她身边宽解她,所以她总是怀疑我爸出轨,听风就是雨,一听到点儿蛛丝马迹就回家兴师问罪,闹得鸡犬不宁,这样的事儿不是今天一次两次,而是经常发生,我都习惯了,你更不用安慰我,我妈蠢,从小没吃过苦,永远相信这世道太平,别人都为她好,可这些,我都记着呢。”
“你……”
她犹疑地看他一眼,攥紧衣角。
少年自嘲一笑:“是不是觉得我没你想象中那么好了?”
她连连罢手,不是不是,怎么会呢——
“我觉得你很好,真的。”
听他那么说,丁羡急了,脱口而出,急于得到他的肯定,刚抬头,就撞进了他深邃的眼里。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窗外黑漆漆一片,万物皆已沉睡,花叶不语。
屋内,两人静静凝神相望,却让丁羡觉得此刻惊心动魄,似有什么要破壳而出,只觉心跳不自觉加快,他的眼神颇具深意且来势汹汹,甚至直击她的灵魂。
“有些事,看破不说破,丁羡,你跟着我,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这个男人真的太能拿人了。
第四十章
未来的路那么长, 请保佑他一定要前程似锦, 平安喜乐。
——《小怪兽日记》
丁羡似乎在琢磨内里的意思,抬头看看那人,表情无比认真, 终究是没有点破, 乖巧应了声:“好。”
一阵空前的寂静,似乎是没话了, 少年低头尴尬地蹭了蹭鼻尖, 看了眼窗外黑沉沉,轰她回去睡觉。
丁羡临走前,心脏都还在砰砰砰直跳, 走到门口还不放心地叮嘱一句,早点睡啊你。
“用你说。”
周斯越头也不回, 注意力重新投到数学题上。
他这情绪来的快, 收的也快,像个机器人,很快就能把自己从刚才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又高效率的立马投入另一块领域。
这是男人。
但丁羡不行, 一句不会让你受委屈,勾了她半宿的魂,第二天早上起来耳边似乎还萦绕着魔音。
就这么浑浑噩噩度过了一星期。
周六, 丁羡起了个大早, 隔壁房门敞着, 周斯越收拾完背着包出来, 见她出来,靠着门若无其事打了声招呼,“醒了?”
丁羡抓抓头发,懵懂点头,啊了声,猛然醒悟过来,“你今天考试?”
周斯越靠着门笑,冲她勾手:“过来。”
丁羡鬼使神差地乖乖走过去。
还没站定,脑袋被人大力地揉了揉,丁羡炸毛,刚起床呢,人往后缩,挡开他的手,“没……洗头。”
“没事,吸收点灵气。”
说完,又揉了下,揉完还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走了。”
周斯越说完,三两步快速从楼梯上下去,后背的包一晃一荡的,那轻跃的背影像只蓄势待发的小猎豹。
加油,小伙。
不拿到保送名额别回来见我。
这个少年,总是千百种模样,可她最爱的,还是考场上,行云流水低头做题的模样。
国赛二试九点四十开考,周斯越九点抵达考场。
路口拦了条警戒线,放着一块告示牌,车辆全被挡在外面,李锦荟原本打算开车送他过来,被周斯越拒绝了。
门没开,学生们都紧张地站在门口搓着手,周斯越一路过来遇见不少相熟集训营的同学,他话不多,跟人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可对方倒是挺稀罕他的,一路跟他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缓解压力。
杨为涛早就候在校门口,身边围着一群学生,互相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转头,看见熟悉的身影往这边过来,杨为涛拍拍其中一位男生的肩,结束与他们的谈话,朝着周斯越过来。
杨为涛搭住他的肩,难得开了个玩笑:“不紧张?”
作为参加了三年的竞赛老司机,倒不太紧张,但跟杨为涛关系好,莫说这师生关系,私下里更像是朋友般插科打诨,就这节骨眼儿,也没放过,跟人逗贫:“上回说得还算数不?”
“啥?”杨为涛愣神。
周斯越看了眼校门,还关着,给他提醒:“你说我要拿了一等奖,就把你屋里那军大氅给我呗。”
杨为涛没想到上回随口一说的事儿被这小子给惦记上了,嘿了声,脑袋往后仰,拿手指点了点他:“你小子惦记我那玩意儿干啥?”
知道他舍不得,那军大氅也得好些年头了,家里就这么一件儿,老头子临走时还特意叮嘱这可是老祖宗辈儿留下来的。那军大氅确实不一般,做工布料都是上层,传了这么多代,也没人穿,就这么赤晃晃的挂在墙上,图个信仰。
周斯越低头乐,“行了,那军大氅就不要了,到时候您帮我一个忙就成。”
话音刚落。
校门徐徐拉开,学生一拥而入,杨为涛用力捏了捏他的肩,语气忽然沉下来:“加油!”
少年单肩挎着包,头也不回往里走,冲身后摆摆手。
气氛忽然凝重起来,杨为涛双手交叠,紧张地捏了捏,竟出了一手心的汗。
佛门地,雍和宫,凤尾香,三世佛,降心魔。
九点十分,丁羡站在万福阁殿外,迎面一阵清茗的檀香味,殿中央,白檀木制的弥勒佛面容喜善,目光慈悲。
雍和宫请愿的人多。
丁羡被挤在人群中,回头,便见周夫人举了六支香过来,分了三支递给她。
“把你所有的心愿都告诉佛祖吧,虔诚,切莫嬉笑。”
丁羡接过,重重点头。
天气晴好,不见云雾,头顶日光在红墙外绽放,一如佛光,人人都企图沾点佛运,自此之后运势大涨,人生翻写。
教室内,寂静无声。
学生们争分夺秒,低头飞速写题,偶有学生抬头看窗外寻找思路,也有学生抬头看墙上的壁钟,计算时间。那个清贵的背影从未抬过,视线一直在他的卷子上,时间还剩一小时时,写到第三道代数题,思路微堵。
周斯越笔夹在指间,揉了揉脖子,闭着眼微微仰头,做完拉伸,思路又通畅了,重新伏下去。
殿外。
丁羡闭着眼,日光温柔,少女眉眼温顺。
心中只剩一个心愿——
请保佑他一定要考上。
请保佑他一定要考上。
请保佑他一定要考上。
丁羡缓缓睁眼,殿堂中那尊弥勒佛雕像正冲她笑,像是知悉一切,像一道明光,在无声的指引——
未来的路那么长,请保佑他一定要前程似锦,喜乐平安。
教室内,周斯越终于写完卷子,靠在椅子上翻看,然后收笔,放在准考证边上。
收刀入鞘,一切结束。
丁羡香炉罐内插上香,看着袅袅升起的腾烟又微微俯身,虔诚低头。
——谢您。
等成绩的日子格外难熬,难熬的是丁羡,周斯越倒跟个没事人似的天天晚上跟着蒋沉宋子琪去胡同巷后院的一个废弃小球场打球。
一开始观众只有丁羡一个。
她看不懂,大多拿本习题在坐在台阶上做题,偶尔抬头看看。
一个星期后,观众多了两个,孔莎迪和尤可可都来了。
孔莎迪她能理解。
尤可可?
丁羡不解地望着尤可可,“你跟着瞎凑什么热闹呀?”
孔莎迪附和:“对啊,你来这儿干什么?”
尤可可托腮,照常跟孔莎迪作对:“你管我。”
“我还就管你了,臭不要脸。”
“切,你跟宋子琪晚自习钻学校的小树林,你才臭不要脸……”尤可可不甘示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