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男孩见了血纷纷有些畏缩,交头接耳不知在商议些什么。而他捂着渗血的胳膊,将右手上的武器换到左手,“这么几滴血就怕成这样?嗯?胆子就这么丁点儿大。”
他抹了一把嘴角,猛地冲上去。
除了这句挑衅他似乎也没再说话,拳脚代替语言,更狠更烈地落在那些人身上。
他没有处在下风。两个小喽啰被他揍得倒地不起,领头的那个背贴着坑坑洼洼的墙支撑着身体。他勾起唇角一步步朝他走过去,一记手刀砍在酒瓶男的手腕,在青绿色的空酒瓶落地之时将它倒转个儿握在手里。
救护车的呜鸣声呼啸而过。
“你你你……你敢!”血迹斑驳的一条胳膊撑在头顶上方,酒瓶男吓得磕磕巴巴,“老子要告你!”
“敢?为什么不敢?”他笑得随意,啤酒瓶的缺口在酒瓶男身后的墙面上划出刺耳的噪音,“听见这救护车声音了没?接你们来了。”
“你你你……啊!”
“砰——”的一声,酒瓶碎裂在头顶,玻璃渣飞溅出去,哗啦啦地淋了那人一头。被波及的他丝毫没躲,有几片划过他的侧脸,立即见了红,他笑容邪肆,染了血的眼角衬在他天真残暴的神色之中,给人一种说不清的压迫感,“以后找事儿先看清你们找上的是谁,举起这玩意儿之前先想想后果。”
他进小卖部买了瓶矿泉水洗脸,将胳膊与脸上的血迹冲淡了,瞅了瞅天色,这才迈步回家。
落日西沉,顶头是一块乌压压的黑云,遮住了大半天空。几缕红光割开云层的边际直射而出,颇有几分孤诀的意味。
山雨欲来。
这个点儿,小区进出的人实在多了点,越往里走越奇怪。他像是突然拥有某种预感般,突然间飞奔起来,绕过一个个转角,挤过将大路围绕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停在楼下,他面上的笑容消失殆尽。
人,数不清的人,目光齐齐地抓住他,他们的面孔在他眼前放大,再放大。耳边充斥着高低不齐的声音,七嘴八舌如飞机引擎轰鸣。
“你妈妈死掉了!”
“你去哪里啦?你爸呢?”
“你妈妈用头撞门,一直撞一直撞,把头给撞破了!”
“哎呦喂怕得我连家门都不敢出噢!”
临走前把他妈妈锁在房间里的父亲不知所踪。房间里所有的窗户都被木条钉死,房门上了两把锁,杜绝了她逃离家门“丢人现眼”的可能。
“你们为什么不送她去精神病院的啦?留在这里多危险?”
为什么?好的医院住院费用贵的可怕,枫叶岭之类的场所又是他们家庭不敢肖想的。不是没有送去过,他的父亲一毛不拔,进去了几天就把妈妈接回家里。“你妈就屁大点儿病,住在医院里跟家里又没啥两样,多花那个冤枉钱做什么?”他如是说,把给妈妈住院看病的钱输在了麻将桌上。
彼时间他也曾以有一个精神失常的母亲为耻。街坊邻里落在他身上的眼神像刀子,驱赶臭虫一般避之不及,又觉得这样似乎不太好,便假惺惺地摆出一副怜悯者的姿态长吁短叹。
他受够了这些。受够了这个家,一分一秒都不想在这里多呆。
所以早上他抓了父亲裤袋里的一把零钱摔门出去,对房间里传出来的一声声渴望回应的“再见”充耳不闻。
耳边的声音像是拥有了具象化的实体,蜂拥一般扑在他眼前,恍然间天旋地转。
那些人说他妈妈喊了一个早上,又是哭又是嚎叫,最后则是疯笑,拿脑袋狠狠撞门,“有人要害我的命”,“有人要偷走我的孩子”,“别怕……啊乖乖,妈妈来救你了”,“妈妈这就来,给你出去买糖吃”,“放我出去”,“啊——放我出去——”,“我的小乖乖要给人偷走了——我要去救他——”
她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想的是要出去救他。
而他在做什么?在救护车呜鸣着开往他家的时候,他还在砸酒瓶子耍狠。
乌云蔽日,一道惊雷轰然劈下。
他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妈妈还是清醒的,她的心中有一位信仰的主,主带给她希望,指引她方向。她时常把小小的他抱在怀里,捧着一本被她翻阅很多遍的古旧的书,贴着他的耳畔念经文。他觉得那位不曾露面的神明真是好,祂点亮了母亲眼里的光。所以他也相信那位神明的恩慈,相信祂会一直庇佑着他们的家庭。
亲眼目睹父亲对母亲施暴那次,是他第一次的怀疑。
当时他的母亲在念叨着什么呢?她目光涣散,眼神迷离,口中依然在呢喃:“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
“……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
“爱是……永不止息。”
他胸腔中忽地翻涌,令他不得不质疑起“爱”这个字眼。
爸爸说着爱妈妈,妈妈也仿佛是爱着爸爸的,可她为什么要流泪呢,为什么……要露出那似乎是死去了的表情呢。
而母亲真正死去的这一天,他彻底对那位庇佑着他们的神明感到失望。她早年命运顺遂,而后晚来得子,坎坷半生,受尽苦难,不曾得救。
呵,多么可笑。直到她死去,那位她虔诚敬献一生的“奇妙策士”、“全能的神”、“永在的父”、“和平的君”也没有眷顾她一眼。
对陆之屿来说,十三岁是个什么样的年纪?他不清楚。在别的孩子仍在父母怀里撒娇的纯真年岁里,他已经没有了妈妈,父亲杳无音讯,他被辗转地交付给各个亲戚,无人敢要他。于是就这样,跌跌撞撞地长大。
作者有话要说: 院花的不良少年时代,可妈妈还是叫他小乖乖。
咳咳,下一章,嗯……下一章,那啥,你们懂的。没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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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车之前要检查一下各项设备,容我改一改缓一下,明天没有更新~
另外的话,我觉得这篇文应该会免费连载到结局。目前的打算是等初稿完结之后可能要小修一下,把现行删减掉的各个人物的支线补齐,故事主线不会变,院花和小鱼干依旧甜。改动多少看我写完时候的整体感觉吧,然后申请一个完结V。
这篇文是我的一个写多个人物的一次(失败)尝试,夹杂了很多我个人认知上的东西,所以很放飞,把它修改得更能入眼一些算是给我自己一个交代吧。
谢谢你们愿意看下去~
☆、反套路(…)
陆之屿他们家同母亲这边的亲戚不太熟络,外公外婆又去世得早,陆之屿此前不曾见过他们,当然也不知他们是枫叶岭这个设想的提倡者。
十六岁的他在外游荡了许久,因为义务教育法的关系,不得不挂了个名头在学校。他仍是照着十三岁以前的模式生长,逃课、惹事、打架,揍人和被揍。可越长大,校园的环境就越复杂,孩子们懂得更多的东西,似懂非懂的更多,一个个的都迫不及待地要将学到的新鲜词汇运用起来,炫耀自己够资格步入大人的世界。
他常常听到的是“疯狗”,“没爹没娘的小孩”,“一家人都是神经病”,还有其他令人意想不到的花式谩骂,通常是对方还没说完他便一拳头砸歪了对面的牙。
母亲离开他三年了,每到夏末秋初的时节,他总会莫名感到烦躁,有时是突如其来喘不上气的压迫感,有时则是看到母亲手捧经文坐在写字台上对他笑、对他轻声耳语。对于这些虚假的已逝的东西他从来深恶痛绝,原因是这会妨碍他辨认真实。
母亲告诉过他,人是活在今生今世的时光里的,任何不属于当下的事物——过去也好,未来也好,都不该成为阻碍。他记这句话记了很多年。
“真是这样么?”他被围堵在巷子尾的时候,这么低声问过自己。
这一次有些棘手,来人有五个,都是在这一带混社会的不良。他们手上抄的是结实扎手的铁棍而非儿戏的扫把杆子,脸上的戾气与嚣张也绝不是虚张声势。
他眯起眼盯着面前饿狼围猎般缓缓靠近的五个人,后背贴到巷子末的墙面,寻思着他们的破绽。
忽然间,巷子口传来两声狂肆的狗吠。
打头的那人歪着头,过长的斜边刘海遮住大半边脸,只露出另一只眼上的刀疤。铁棍一下一下地敲在地面,他笑着对他说:“看,我的狗也来了,果然疯狗还是要和疯狗对咬嘛。”
后来的人花很大力气摆平牵来的两条狼狗,它们狂吠不止,面目凶悍,体格实为壮硕。他接过绳,故意做出牵不住绳的动作,任那两狗摩擦爪子蓄势待发,“小子,我们打个赌吧?如果你能把这两条疯狗咬得不能动弹,那我们就放过你,然后叫你一声‘大哥’,怎么样?”
后面那群人哈哈大笑,朝他啐一口唾沫。
他紧紧盯了口水直流的两条狗良久,竟是笑了。他慢慢抬头,露出额前碎发下一双沉黑的眸,一句话也没说,冲他们勾了勾手指。
那人松开手里的绳。
后来这起事件被定性为一场恶意斗殴事件,卷入这次事件的有六名二十不到的社会青年与一名还未年满十六周岁的初中生。传言有许多版本,叙述的过程各不相同,结果却只有一个:社会青年的其中三个被两条狗咬成重伤,其余三个轻伤逃跑;两条狗一条被扭断脖子,一条被牵绳勒死,身上有大小不一的铁棍捶打造成的伤痕。而那位初中生,据说奄奄一息地倒在血泊里,但奇怪的是他身上并无狗咬伤或者抓挠的痕迹,令他昏迷的都是棍伤以及额头上的撞击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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