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好的，‘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名字取得挺好的，‘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挺好的……”吴毅轻笑着，一直重复着“挺好的”三个字，空梧没有说话，直到她看到吴毅的茶碗中溅起了一朵水花，她知道自己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注定跟吴毅是一条平行线，就算有一个小小的焦点也是各自向前行，而他跟张雪琦怎样都是交缠在一起的螺旋线。
“吴毅……”空梧伸出手去碰到吴毅发梢的那一刻，她又将手缩了回来。吴毅抬起头顺手摸了一把脸，“我没事，感情比较丰富。”空梧的心脏微微的抽搐着，说好了要放弃但是听到吴毅的这句话，空梧的心还是疼，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吴毅该有多伤心才会这个样子，相思愁断肠。
吴毅抓起放在一旁的环首刀别再腰带上，空梧记得那是吴毅二十四岁生日的时候，张雪琦搜集来的古兵器，年代比较久远但是依旧锋利无比。
“吴毅，过几天我就要跟梅大师去日本了，你会等我的对吗？”空梧站起来看着吴毅的背影，她强忍着眼里的泪水，没让它们流出来，但是空梧有一种预感她从日本回来的时候一切都会变的不一样的，所有的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吴毅没有回头，他的身形顿了一下，大步向前走了过去。王思远还在远处等着他，他们还要奔赴下一个地区，何年何月是个头？！
1920年爆发了直皖战争，最终以皖系的失败告终，段祺瑞被逐出北京，他避居天津日本租界寿街，表面上精心养性，实际上仍然密切性注视着政坛风云。段祺瑞下野之后，皖系重要头目被通缉，王思远的队伍在琉璃河一战几乎全灭。
琉璃河一带的战争进行到白热化的时候，王思远和吴毅正在用冷兵器比赛杀敌，不知道是杀红了眼还是如何，吴毅中了几枪挨了几刀之后，依旧在奋力拼搏着，要不是王思远把他从战场上拉到地道里，他还会继续杀人，就像是一个不知道疼痛的机器一样砍杀。
“你疯了？！”王思远把刀固定在泥土里，一脸震惊的看着吴毅，后者倚着土壁笑了起来，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说：“我怕我提前死了，就没法继续履行刚刚跟你的约定，怕是最后一次了。”
“你胡说什么啊，弟妹还在家里等你呢，你连孩子的面都没有见几次就想着死？你想着死，我还不让你死呢！”王思远吐了一口血沫，他受的伤比吴毅轻，“你杀这么多人，不怕晚上睡不着啊，你就算不为了自己想想，你想想弟妹，她二十四岁就要当寡妇，幸好她长得漂亮还能改嫁！”王思远不知道什么时候称张雪琦为弟妹了，可能是那次看着吴毅收到家书高兴的不成样子的时候，吴毅恨不得昭告全世界他当爹了。
“不会的，她不会改嫁的。”吴毅倚着土壁摇着头，他的眼睛微睁着，吴毅突然觉得手臂特别的疼，伸手想要去看，王思远拦住他的手说：“别动别动，我给你包上。”说着从破烂不堪的军服上扯下了一块布条，他给吴毅缠在了伤口上。
“兄弟，谢了！”吴毅伸手拍了拍王思远的肩膀，力度很小但是已经是刚刚积攒起来的全部了，他支撑着环首刀站起来说：“我休息够了，我们继续吧。”
“还继续什么啊，你看你都成这个样子了，如果你死了我回去一定劝弟妹改嫁！”王思远将吴毅拉了下来，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脸。
“你别拦着我……”
“吴毅！”王思远突然提高了分贝，看来是真的生气了，“老子把你当兄弟，你就这么着急去送死？！与其看你不顾一切的死在冯国璋那老小子的兵手里，不如我亲手解决了你！”王思远说着就将刀横在了吴毅的脖子上，刚刚好跟他脖子上的那条疤相吻合，“你看看周围那些人，都是我带出来的，有些人跟着我的时间比你还长，如果有可能我想把他们带出这场战争，他们也是有儿有女的人，老子这么对你，你他妈的别不识抬举。你真是老子见过的最天真的人，天真到什么事情都跟比人分享，但是你聪明啊，整个军阀里老子没见过几个比你更聪明的人，你能不能别太天真了，什么事情都让老子带着你，我要你活下去，活着去见你的妻儿，不准缺胳膊少腿！”王思远真的很喜欢吴毅这个人，并不是喜欢女人的那种喜欢，吴毅的那双眼睛如同鹿一般温和，眨呀眨呀整个司令部的人对他的好感度就上去了，眨呀眨呀就像让人掏心掏肺的对他。
吴毅看着王思远笑，一句话也不说，这算是王思远对他说的最长的掏心掏肺的话了，偏偏在这个时候说出来，吴毅觉得王思远像个娘们一样婆婆妈妈的。吴毅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一颗手榴弹轰然而至夺走了他所有的知觉。
或许这就是结局了，吴毅想着自己一定要在投胎的路上多跑几步，少喝一点孟婆汤早点去找张雪琦。
☆、第八十九章：凤非梧桐不落（四）
吴毅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间土坯房里，脑袋嗡嗡作响什么也想不起来。空梧站在屋外跟长衫男子交谈着，吴毅透过窗户纸看着他们两个。
“你捡回来的这个人差点就死了，要不是那个人护着他估计他当场就得嗝屁。”长衫男子理了理自己的衣衫，朝土坯房看了一眼。
“我不想听你说那些，我只想知道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如何？”空梧撇了撇嘴，将长衫男子刚刚整理好的衣襟全部揉乱，“青夜，你告诉我他会不会死！”
“死倒是不会，他身上的伤口虽然多但是不致命，不过手榴弹的距离太近大脑有轻微的震荡，我估计他的大脑里会有淤积，到时候扎几针就好了。”青夜抬眸看了一眼吴毅，这个动作不难看出来他就是出演虞姬的那个人，“他醒了。”
空梧转身看到吴毅坐在床上，匆匆走了进去发现吴毅正在对着他那身破烂的军装发呆，空梧试探地叫了一声，吴毅一脸茫然地抬起头说：“吴毅是我的名字吗？！”
空梧倒吸了一口凉气，转头看着站在门口的青夜，后者耸了耸肩说：“你别看我，我也没辙，这应该只是短暂性的，只要大脑里的血块清除了就好，不过你可以趁这个时候和他生米煮成熟饭。”青夜朝空梧打了一个眼色之后出了土坯房。
“我的刀呢？”吴毅扯过皮带看着上面的压痕，觉得上面应该别着一把刀应该经常随身佩戴，要不压痕不会这么清晰。
“人不记得了倒记得刀。”空梧小声嘀咕了一声，将木桌上的环首刀拿了过来递到了吴毅的手中，“你说我把你从死人堆里拉出来，你该怎么谢谢我？”
“死人堆？”吴毅垂下眼睛看了一眼血迹斑斑的军服，“我是士兵吗？”
“你是参谋长！”空梧想了想，纠正了吴毅的思维。
吴毅点了点头就不再说话了，他把刀放在里侧出神地看着那身军装。空梧看着吴毅的侧脸出神，直到过了将近半个时辰，吴毅收回视线笑着对空梧笑着说：“我除了包的像只木乃伊一样，脸上应该没有花吧。”
空梧摇了摇头说：“你好好休息。”她没有理会吴毅疑问的目光，走出了土坯房。
后来，吴毅在这里待了三个月，直到他可以下床走路，空梧一直在这里陪着他，有时候看着吴毅在山坡上落寞又无助的背影，空梧就会转过头去背对着吴毅看悬崖的底部，也不知道是真还是假吴毅的记忆丝毫没有恢复的迹象，空梧试了很多办法一点起效都没有，有时候她都怀疑吴毅在假装记不起来，其实他的大脑清醒的很，但是青夜告诉她，吴毅大脑里的血块还没有完全清除掉。
【北平城张
张世瑞将手中的信封交给自己的女儿，他手中拿着烟杆若有所思的吸了一口，“你就这么确定他还活着，你还真是执着。”
“当然，他没有死。”张雪琦拆开信封，从里面倒出一张信纸上面写了一个地址，甘肃的一个小城镇。
“也是，这小子命硬让我给找到了。”张世瑞笑了笑，拿着烟杆往地上敲了敲倒出一些黑色的粉末来，他的脸很快就拉了下来，“不过，他可能跟那个女孩子待在一起，如果你要去找他会引起不避免的尴尬。”
“没关系。”张雪琦收起了信封，她与几年前没什么变化，虽然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但是身材依旧保持着原样，这几年的时间似乎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什么痕迹，她抬手的瞬间看到了自己左手上的指环有些出神。
“雪琦，雪琦！”张世瑞敲了敲张雪琦所坐的桌子腿，才把她从出神的境界里拉出来，“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张雪琦抬头看着自己的父亲没有说话，张世瑞谈了口气说：“你要去就赶紧去，这么多年了你的进步我看在眼里，你一个人去我也放心。”
张雪琦点了点头，起身作揖离开了书房，她在听到王思远的军队在琉璃河一带全军覆没的时候，曾经去找过吴毅，她觉得就算吴毅死掉了，张雪琦也不会让他睡在荒郊野岭，可是她似乎晚了一步翻遍整个战场也没有找到吴毅，只是发现了王思远的尸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