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没有,但他给我寄了个胸针。
林露露沉默一会,说,小凡啊,你跟孟泽成那事圈儿里人都知道了,常安跟孟泽成挺熟,他给你寄胸针,可以理解成想泡你,也可以理解成看在孟泽成的份上送你个见面礼。反正,你自己想好要跟谁,别两头都想顾,最后啥也捞不着。
我连忙解释,我没想跟孟泽成有什么,对常安更没那意思。
林露露说,艾晓冬你总认识吧?昨天肿着眼睛上我们这来找牛郎。她跟了孟泽成三年,你一来,孟泽成说踹就踹,昨晚还发了条什么不艹粉的微博。
说到这,林露露顿了顿,轻笑,说看不出来啊,小凡,平时蔫儿了吧唧的,原来是深藏不露。教你露姐几招呗?
我正不知该怎么回答,听见那边有人喊她名字,她应了一声,把电话挂了。
林露露那些话,真是叫我百口莫辩,又无以反驳。
十六岁以前,我恐惧的源头,来自那个叫黄冈的中学。
可黄冈中学的试卷再难,也有个参考答案。
十六岁以后,那个叫孟泽成的男人,成功取代黄冈中学,成为我人生第一大噩梦。
我总是,不断被他推向新的困境。
命运给我出的题,比黄冈中学出的题,难多了。
熬过第一个被孟泽成欺负的夜晚,我很痛,也很慌。
但我还是每天吃饭,上课,做题,睡觉。
似乎没有任何异常。尽管成绩一落千丈。
这么多年,我好像练就了一种叫做“没心没肺没脸没皮”的功夫。
其实,我打心眼儿里觉得自己特失败,特悲催。
我的青春,由一个接一个以“倒霉”为主题的故事串联而成。
不过每次倒完霉,我都能死皮赖脸地在这些伤心灰暗的故事里,寻找哪怕一丁点的正面意义。
好让自己,有充分的理由活下去。
然而这次,命运给我出的题,超纲了。
我被架在了一个无比尴尬的位置。
很想摔笔走人。
妈的什么烂题啊。
全世界都以为孟泽成爱上我了。
以为他为我做了多了不起的改变。
我觉得网上那些断定我上辈子拯救了整个银河系的人,肯定是脑残。
狗改不了吃屎,泰迪管得住下半身?
我看我上辈子没准毁了整个银河系,这辈子投胎做人遭报应。
孟泽成让我见儿子,是一个星期以后的事了。
我被带到他另一套房子那。
我以为小宇见着我会哭,可是他没有。
他很开心地给我讲这些天孟泽成带他去哪玩,新转的幼儿园里,交到哪些好朋友,哪个叔叔家的女儿特漂亮,哪个阿姨家的女儿一般般。
我忍不住打断他,问:“小宇想妈妈吗?”
这孩子看着我,目光变得好深情,“想,每天都想。”
刹那间,我如鲠在喉。
他在撒谎。
当他兴高采烈描述新生活时,完全感觉不到他有多想我。
可他那双像极了他父亲的眼睛,却会自动开启深情模式。
这种深情太具欺骗性,足以掩饰言语的不由衷。
“那小宇,还想爸爸吗?”我又问。
他想都没想就摇头。
“孟叔叔很好。”他说。
我听得出这话的意思——爸爸爱在哪在哪,爱回来不回来,反正,我有孟叔叔。
孟泽成真高明。我想。
用恰到好处的温情和舒适优越的环境,一点一点盘踞这个孩子的心。
等他终于忘了父亲这回事,等他终于下意识把孟泽成当作自己父亲,再来摊牌。
那时候知道真相的孩子,能怎么着?
再哭再骂再恨,还不是得老老实实喊他一声爹?
“妈妈,你来和我们一起住,好不好?”小宇忽然说。
我摇摇头,“妈妈得在家工作呢。”
“你在这也能工作,而且你要是住这,就能天天跟孟叔叔搞对象了。”小宇很认真地建议我。
我脖子往前一伸,皱起眉,张大嘴,“谁告诉你我跟他在搞对象的?”
“叔叔们都这么说。”
“叔叔们乱说。”
“哦。”小宇抿了抿嘴,低头玩玩具。
他才不信我的话。
后来,他不仅不信我的话,连孟泽成的话,也不信了。
当晚回家,我得到消息,小宇失踪了。
跟他一起消失的,还有那份亲子鉴定书。
26.血淋淋的四个字
孟泽成打电话来问小宇在不在我这时,我就预感到出事了。
那会我刚回到家,正准备换睡衣,接到孟泽成电话,拎包就往外跑,拖鞋都没换。
半个小时后,我就这么披头散发,趿拉着拖鞋,从出租车上下来,冲到孟泽成家。
一看到他,上去就是一巴掌。
在场的佣人们见孟泽成不发话,不敢把我怎么样,又被他冷冷一瞪,都退了下去。
孟泽成被我那一巴掌扇得脑袋偏了过去,但他没回头,语气很淡,“孩子找着了。”
“在哪?”我抓着他胳膊。
“小天堂。”
“小天堂?”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跟孟泽成去小天堂,林露露领着我们乘电梯上到三楼。
“你俩简直生了个人尖儿!”一见着我们,林露露就笑着说。
“他怎么跑这来找你了?”我问。
除此之外,我还有好多问题想问。
他是怎么跑出来的?
他怎么知道你在这?
他怎么找到这里的?
他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他为什么要带着那份亲子鉴定书离家出走?
太多太多疑问挤在我脑中,以至于见到小宇的那一刻,我竟不知要说什么。
小宇被安置在小天堂老板林深的办公室。
林深走出办公室前,拍了拍孟泽成的肩,笑得很得意,“总算有人治得了你了。”
说完他还若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
不知道他所谓的治得了孟泽成的人,指的是我,还是小宇。
小宇正坐在沙发上,低头绞手指,背上背着小书包。
我过去抱住他,被他推开了。
他看我的眼神,变得深情而矛盾。
看孟泽成的眼神,深情和矛盾中,还带着那么点恨。
我转过身,示意孟泽成先出去。
办公室的门关上,里面只有我跟小宇。
“妈妈好担心你……”我抱着他,哭了。
这一次他没把我推开。
但他紧紧攥着拳头,攥得浑身发抖。
我抱住他,感受这副幼小身躯的颤抖。
同时也感受,这颗幼小心灵的愤怒与悲伤。
我不停地问了他很多问题。
他只是低眉,垂眼,抿嘴,过了好久,推开我,从背后的书包里,掏出那份亲子鉴定书。
“孟叔叔就是我爸爸,对吗?”
小宇指着“确认亲生”那四个红色大字。
我问:“你把这个给别人看了?”
他点点头,告诉我,原本他以为这是体检报告。
他还告诉我,原本他以为自己得了重病,我不想要他了,就把他托付给孟泽成。
然后,他把这场离家出走的来龙去脉,全都告诉了我。
我离开后,孟泽成家来了个修吊灯的维修工。
小宇偷偷把亲子鉴定书拿出来,问人家,自己到底得的什么病。
维修工可比孟泽成那些佣人和狐朋狗友实诚,老老实实跟他说,这不是病历,这是亲子鉴定书。
小宇问,啥叫亲子鉴定书。
维修工翻开亲子鉴定书,指着那四个红字跟他说,就是证明你是你爸亲生的,你是孟先生的亲儿子,懂不?
小宇不作声,鉴定书的一角被捏得起皱。
他觉得不能光听维修工的一面之词,但他也知道,孟泽成肯定不会对他讲实话。
所以他跑到书房,央求孟泽成带他出去买玩具。
车开到路边,他又嚷着要孟泽成去小卖部买饮料。
孟泽成让司机去买,他就撒娇,说只想喝孟叔叔买的。
孟泽成没招,亲自下车给他买。
趁孟泽成背对着路边买饮料的功夫,小宇打开另一边车门,溜下车撒腿就跑。
谢天谢地,这孩子没被过往的车流给撞死。
“为什么跑到这来找林阿姨,不去找妈妈?”我问,语气中带着责备。
小宇又低下头,绕过这个问题,“我问路边的一个叔叔借手机给林阿姨打电话。”
为了防止他走丢,我以前特意让他记过我,我妈,温欣和林露露的手机号码。
“林阿姨让我站在原地,哪儿也别去,等着她来接我。然后我就求她……”
“求她什么?”
“求她别告诉你们我跑出来了。”
“我把这个给林阿姨看,”小宇晃了晃手中的亲子鉴定书,“问她孟叔叔是不是我爸爸,林阿姨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