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喊着,猛地弹了下.身子,发现路不见了,雪不见了,面前只剩下一张饭桌,桌上两份一口未动的饭菜。
那瓶被我砸地上的可乐,孤零零地躺在原地。
周围是蜿蜒流开的棕色可乐,已经干了。
盯着可乐瓶子,忽然觉得,它好像我。
孤零零的。
我拿出手机,犹豫半宿,最终还是放下了,没有拨通孟泽成的电话。
被绑架那天,他给我打了很多个电话。
后来就没有打了。
但他有给我微信留言。
只留了一条。
很长很长的一条。
他在那条微信里,叫我宝贝。
其实他很少这么叫我。可能也觉得很肉麻,当面叫不出口吧,只有在微信里打字叫一叫。
他说,宝贝别怕,再等等我,真的是最后一次让你等了。
他还说——
你肯定已经知道了,我有多卑鄙,多恶毒,多下作,可是这样卑鄙恶毒下作的我,偏偏很爱很爱你。
每次我做了孽,都会以你的名义,去寺庙捐一次款。
如果当真恶有恶报,我希望报应全都砸到我头上,别再牵连你,你的家人,和我们的孩子。
宝贝你那里很黑吗?你最怕黑了。
别怕,宝宝在肚子里陪你。
人大抵是要等到真正失去那一刻,才会幡然醒悟吧。
如果我早知道你会有这一劫,一定不会逼你去取环,不会逼你再怀孕。
我会亲自去小吃一条街,给你买糖葫芦,烤面筋,煎饼果子。
你从小就馋。看我吃油条都馋得走不动道儿。
我呢,看你馋得那可爱劲儿,恨不得把锅里的油条都买下来,送到你嘴边。
可那时候,我很穷,我家很穷。
强迫你的第一晚,我就在心里跟自己说,以后无论干什么,都要赚很多很多钱,给你买很多很多油条。
那时候我恨你父亲,恨你,但更恨我自己。
我知道,不该这样对你的。
后来去了美国,看到那条项链,我第一反应就是——你戴上该多好看啊。
当时有对意大利情侣也看中那条项链,但店里只有一条,我就跟那男人打了一架。
打个平手,但项链最后还是归我了。
那天晚上我看着镜子里鼻青脸肿的自己,就想,温凡你等等我,等我回国,等我来追你,等我……那歌怎么唱来着?“待我拱手河山讨你欢。”
还是可惜,我一见着你,又爱又恨,再次完全失控了。
回国后见到你,又折磨你一整夜。
我不想的。看你哭着求我,骂我,我甚至难受地想,干脆抱着你跳楼算了。
真是对不起了。
对不起你父亲,让他老人家背了这么多年的锅。
对不起你,纠纠缠缠数十年,总是想给你幸福,却总是让你那么孤独。
再等等,求你,再等等我。
……
我把脸浸入脸盆里,憋着一口气,憋到肺快炸了,才从水里出来。
离开衡溪前,我从警察那得知了裴永俊的真实身份,万分唏嘘。
火车把我送回广新,我又一次,回到曾经生活很多年的那个家。
166.物是人非
166.物是人非
时间:08-28 13:23 字数:1999
那个我和温欣共同住过很多年的小房间,墙早就掉漆了。
橙黄色的光,照在斑驳不平的墙面上,我看着那些掉下的零碎墙皮,黯然地想,什么都发生了,谁也回不去了。
阵阵阴风吹得窗户吱嘎响。
我走到窗前,透过玻璃望着冷寂肃杀的夜空,祈祷今晚能睡个好觉。
睡得不好不坏吧。第二天起床,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已经消肿了。淤青也淡了很多。
煮了碗泡面,往里放了个卤蛋,又想起裴永俊,一口也吃不下去了,喉咙,心口,都堵得难受。
终究没忍住,给我妈打了个电话。
没人接。刚放下手机,铃声响了。
接通电话,就听见我妈哭着说:“凡凡你还好吧?听泽成说,有人带你逃出来了!不过他让我先别联系你……怕你忍不住想回来……”
“妈,我很好,很安全,别担心我。你们怎么样?”
“我们……小宇放寒假了,但不能出去玩,泽成把我们送到另一个地方住,派了好多保镖里里外外守着。”
“他还好吗?”
“泽成啊……每天都很忙很累,那天我偷听到两个保镖闲扯,说现在盛恒内部动乱,有人想逼他退位!
凡凡,你可得注意安全啊,自己藏好了,千万别被人再找到,我怕下次人家把你绑了,直接逼他从盛恒离职……”
“妈,我好想你们……”
我妈安慰我好一阵,不停告诉我,再忍忍,忍过这个冬天,忍到开春。
得忍到什么时候啊?从十六岁起,我已经忍了好多年了。
挂断电话,我整理好箱子,又把自己从头到脚裹得密不透风。
家里不能再待了,也不能去找姑姑,万一真被人盯上,连累他们一家怎么办?
还是回衡溪吧。
原本计划后天回的,看来今晚就得走了。
离开之前,还要去个地方。
出租车将我送到墓地外,寒冷凛冽,尽管穿得很多,我还是忍不住打颤。
父亲的墓碑依然伫立在原地。
我在墓碑前发着呆,鼻子酸酸的,可是哭不出来。
我想起父亲日记里记过的点点滴滴,有母亲,有姐姐,还有我。
转眼之间,物是人非。
旁边有人走动,来了个中年男人,矮矮胖胖,剩得不多的头发在冷风中飘动。
离开时,经过他身边,我看到这是个女人的碑。
中年男人也走了,跟在我身后,忽然开始说话:“我老婆以前漂亮得很啊。”
我回过头,等他走上来,跟我并肩同行,“看照片是很漂亮。”
“人也很好的。”中年男人似乎有很多话想倾诉。
“这样啊。”我只想赶紧回去,拿行李逃到衡溪。
“是我太狭隘了,都怪我……”
“您……节哀。”我加快脚步,希望他识趣地收起倾诉欲。
然而他似乎完全没把我的反应放在眼里,依然自顾自念叨着。
“当时真不应该那么对待那孩子,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我们也没法再有孩子了,就对他视如己出有什么不好呢?”
“是啊,每一个孩子都该善意对待。”我敷衍着,发现无论走得多快,都甩不掉他。
他一定是把我不耐烦的叹气理解成了同情,继续忏悔自己的过错。
“那孩子来我家时,才六岁,我老婆大概是因为自己没孩子,也因为他是好朋友的孩子,义无反顾决定收养他——”
我蓦地停下脚步,微微侧身,打量着中年男人被冻得红扑扑的脸。
“您是说,那孩子是您太太好朋友的孩子?”
中年男人有些激动地看着我——我终于肯好好搭理他了,他也终于不是一个人在喋喋不休了。
见他点头,我忙问:“您还记得那孩子叫什么名字么?”
中年男人点头如捣蒜,“记得!怎么不记得!是个好名字,韦一鸣!可惜那会儿我们穷得要死,忽然多了个孩子,我总把他当作累赘……哎,也不知道那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您认识他亲生父母吗?”
中年男人被我的急迫吓到,后退一步,抿着嘴看着我,“你认识他?”
“我是他朋友……”
“他现在好么?”
沉默片刻,我点点头,“他很好。”
中年男人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真巧,没想到还能遇到他朋友。”
我们重新迈开脚步,中年男人开始给我讲起了韦一鸣的事。
韦一鸣跟他生母姓,生母叫韦冬雪,至于生父是谁,估计没人知道了。
“不过我老婆以前说过,韦冬雪透露过一点点那男人的情况。”中年男人掏出一张纸巾擤鼻涕。
“韦一鸣说,他父亲姓苏。”
“是么?我老婆说,他爸应该很有钱,而且不是一般有钱。但是他爸跟韦冬雪在一起时,已经有家室了。那男人挺狠的,心野得很,家里娶了一个,外面有韦冬雪,可能还不止她一个,心里面,还惦记着一个!”
“惦记着谁呀?”
“那哪知道呢。看韦冬雪那意思,在他眼里,最重要的肯定还是心里惦记的那个。”
走出墓地,中年男人忽然停下来,“对了,他是外地的,北方那边的呢。不过每年都会来广新一趟,应该是来看人什么。”
“不是看韦冬雪吗?”
中年男人撇着嘴摇摇头,“是就好咯!我们猜啊,肯定是来看他心里惦记的那个。他也会来看韦冬雪,不过韦冬雪把孩子生下来后,他大发雷霆,就再也没来看过他们母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