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一旦有了点心配方,知道材料配比,他们厂里就可以直接生产这种瓜子酥取代桃酥了?
马厂长心中不太确定,就忍不住抬头看向许母。许母却点头笑道:“这配方本来就是我闺女的,这件事她做主。”
听了她的话,马厂长心中到底还有几分犹豫。
这时就听董香香继续说道。
“除了配方之外,将来您厂里生产出来的瓜子酥味道不到位,我也可以负责帮您修改配方。至少对瓜子酥这类的点心,我还是有一定心得的。只要您肯一直用我们家的瓜子,在瓜子酥的味道方面,我就给您负责到底了。我想往下了说在昌平县城里,往大了说整个京城,甚至全国,也未必能做不出这么好吃的酥类点心吧?咱们城西糕点厂如果做了,那就是全国独一份,根本就不愁卖不出去。”
董香香做了大半辈子白案师傅,说她已经达到了特级水准也不为过,只不过她没有去考过厨师资格而已。
重生之后,她并没有在许母面前,掩饰过这方面的才华。所以,这时候,她才敢锋芒毕露,在马厂长面前做出这种近乎狂妄的保证来。同时,她也相信,母亲一定会很默契地站在她这一边支持她的。
马厂长听了她这番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忍不住又上下打量董香香一番。
只是董香香长得实在太显小了,那张脸也太孩子气了,就算她身上带着几分从容和自信。就好像她在酥类点心方面就是权威似的。
可是,马厂长还是很难相信董香香。如果是性格坚毅的许秀兰同志这么跟他说的话,马厂长几乎都可以立刻答应下来。毕竟做出全国独一份最好吃的酥类点心实在太有诱惑力了。
而且,现在国营厂都是靠上面分配任务的,上面让他们做多少桃酥就做多少桃酥。现在是赶上春节这个旺季了,所以工人每天都在加班加点地生产。
但过一段时间,他们的厂子的生产量很快就会降下来。特别是到了淡季的时候,工人们几乎不开工的,每天都在车间里懒洋洋地打瞌睡,打牌,甚至织毛衣。反正每个月都发那么多死工资,工人对工作也没有什么积极性。
可是作为一个有野心,想闯出一番事业的厂长,马国文自从半年前调到城西糕点厂之后,就一直励精图治,想把厂子的效益给带动起来。
可惜,一来他手下没人才,二来他对点心缺乏了解。厂里的工人又都是大爷,根本就不肯听他这个厂长的话。所以,马国文几过月来虽然弹精竭虑,仍是没有想出什么太好的办法来,反而多了一种蛟龙被困浅水滩的无力感。
许母和董香香这次到来,对于马厂长来说,简直就是送上门来的大机遇。
马国文是真的动心了。只是他就是信不过董香香这个年龄。此事事关重大,他又怎么能轻信一个小女孩呢?
许母心里也觉得,董香香说得话者实在太大了,会让马厂长觉得她在吃牛。她想帮女儿说两句,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好?
董香香也意识到了,她不小心就忘了自己脸嫩了。由于对自己的点心实在太自信了,所以,一时疏忽就把上辈子的大师傅的底气拿出来了。
此时,马厂长面上并没有显出来,他摸了摸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董香香抬头看向他。事到如今,她已经不能放低姿态了,也就只能继续强势下去了。董香香抿了一下薄唇,沉声说道。“马厂长,我愿意当着您的面,做甜口、咸口两种口味的瓜子酥,给您试吃。”
马厂长听了她的话,那双眼睛瞬间就变得尖锐起来。又过了一会儿,他轻轻地敲了下桌子,开口道:
“好,只要你当场做出让我们师傅满意的瓜子酥,我就同意跟你们合作。以后,不管是不是瓜子酥也好,其他点心也好,我们城西糕点厂只要需要的瓜子原料都找你们进货。”
“好。”董香香也点头同意了。
两人就这么说定了。
因为此事牵连很大,所以,马厂长干脆就叫上厂里德高望重的鲁师傅,带着许母和董香香直接就到厂里的小食堂去了。
由于不到饭点,鲁师傅就让食堂里的人先腾了地方出来。
面粉鸡蛋白糖之类的食材,食堂里都是现成的。董香香早就提前准备了一些剥好的瓜子仁的。所以,走进食堂里,董香香洗干净手,做好准备,就开始和面。
马厂长和那位鲁师傅就站在大门口,瞪大眼睛看着她。
许母实在有点紧张,她也没想到董香香胆子这么大,居然真敢这么和马厂长谈。
她又哪里知道,如果董香香不把话说死,不在马厂长面前露出一手真本事,本他们压住。马厂长还真未必会轻易答应她们。
马厂长也不懂白案厨师的手段,他只是觉得董香香这个半大的孩子实在有点太过厉害了。像能做全国最好的酥饼这种话,普通的孩子跟随便说出口么?董香香倒好,不仅说了,还要亲自动手做给他吃呢?
一时间,马厂长还真抱着几分期待。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三人之中也就那位鲁师傅,一眼就看出董香香是有几分真功夫的。
旧时的传统白案厨师除了那些基础工以外,需要被大师傅手把手的带上六年才能真正出师,再去另立门户,被别人尊称一声“师傅”。现在这个时代,人们都过得比较粗糙,吃饱饭就已经不错了,已经没有人再去追求那种精致美观的传统点心了。
鲁师傅看见董香香做点心的那些手法,却再次想起师傅带他的时候了。眼前的这个小丫头,很多东西掌握得并不纯熟,甚至像是自己摸索出来的,但是她绝对是学过一些制作点心的真本事的。
想到这里,鲁师傅就冲着马厂长点了点头。马厂长很快就给他使了个眼色。
头发都花白了的鲁师傅叹了口气,然后开口问董香香。
“小姑娘,您这手白案功夫是跟谁学得?”
董香香也没抬头,就随口说道:“没人教,只是很小的时候,我就开始跟外公母亲一起做过点心了。好多东西我都有一些印象。
半年前,我们家里富裕些,我妈就希望我把外公和母亲的手艺捡起来,我这才开始自己摸索着做点心的。”
董香香说完这句话,马厂长就下意识地看了许秀兰同志一眼。如果不是董香香亲口说出来,他还真以为董香香就是许同志的亲女儿呢。
那么疼爱,那么照顾,原来是收养的孩子?
一时间,马厂长只觉得心里有一团雾,他是越来越不了解女人了,特别是许秀兰同志。
只听鲁师傅又继续问:“这么说没人教你?那可真是不得了。这样下去,你在制作点心方面,前途不可限量。姑娘,我能不能问上一句,你外公姓什么呀?”
“我外公姓董。”董香香说。鲁师傅哪里知道,董香香早就出师了,只是怕母亲起疑,做点心时一直留着力呢?
鲁师傅笑道:“噢,难道是曾经在贵香楼掌过白案的那位董师傅?唉,我也听说董师傅后来辞工回老家了。只是,没想到我都快六十了,竟有缘见到他的后人。”
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很多有真本事的人都消失了。当时,人们觉得这些老手艺可能并不重要。直到很多年之后,大家才会发现那是难以估量的损失。
作为一位传统白案厨师,鲁师傅只希望董香香这个董家后人,真能传承她外祖父的手艺。不然,那种精湛的白案功夫要是失传了,实在太可惜了。
说话的功夫,董香香已经把咸甜两种口味的瓜子酥都做好了。
鲁师傅让徒弟把做好的两盘瓜子酥,拿到厂里去烤了。徒弟走了之后,鲁师傅就忍不住拉着董香香继续聊点心的话题。
鲁师傅一脸惭愧地说:“我年轻时候吃不了苦,就跟师傅学了点皮毛。哪里想得到,几十年后,我就成了厂里的大师傅了呢?这都是缘分呀?”
董香香开口劝道:“您这些年实践出来的真本事,并不比大师傅差在哪儿。您就是当之无愧的大师傅。”
其实她有点想跟鲁师傅打听外公的事。只是当着母亲的面,到底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就有一句没一句地跟鲁师傅聊天。却又因为她在点心方面的造诣,意外地得了鲁师傅的青眼。
另一边,等着也是等着,马厂长干脆也跟许秀兰同志聊了起来。
一个工人家庭出身,受过培养,有自己为人处世原则的厂长;一个农民出身,苦了半辈子,却保有乐观善良的农村妇女;两人聊起天来,却意外地投脾气。
不知怎么地,说着说着,就聊起养孩子的话题了。
马厂长忍不住叹道:“这些年,你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实在太不容易了。”而且,还有一个孩子是收养的。
越是了解许秀兰同志,马厂长就欣赏她的为人。
许母却笑道:“也没有那么难,两孩子都很听话,日子说过就过去了,一转眼两个孩子就都长大了。”
马厂长看着她笑得那么爽朗,也跟着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