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黎双目直直地看这儿坐在案前的小皇帝,小皇帝吐了吐舌头,勉勉强强地改了称呼:“季卿。”
季黎坐在小宫女摆置的椅子上,手轻轻地搭着扶手:“陛下让臣来此所谓何事?”
“没什么事啊,只是想特意告诉黎黎姐……哦,不,是季卿你一声,母后今天下午应该就从千丘山回来了。”小皇帝将毛笔放下,看着季黎说道。
“所以呢?”太后要回来便回来呗,除了不着调爱折腾外,老太后其实挺好的,做什么特意叫她过来与她这么一说?这般想着,季黎突然嗅到一丝不对劲儿来,但到底哪里不对劲儿又说不上来。
理政殿安静的不行,小皇帝站了起来,满脸纠结犹豫地看了季黎一眼,原打算说什么,但是想起昨日自个儿母后叫人传来的信,又把到嘴的话给咽了回去。
“也,也没什么,朕就是跟季卿你说一声。”小皇帝摸了摸下巴,其实母后的想法还是很好的。
季黎莫名其妙地出了理政殿,微微摇了摇头,慢步绕过宣和殿就见宁王立在白玉阶之下,低垂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今日日头好,时辰尚早,但太阳光已经洒落一片了,宁王那模样愣是叫她瞧出几分委屈来。
她和宁王不熟,是真的不熟,宁王此人吧,怎么说呢?这性子实在是……
唉,季黎突然很想叹一口气,这口气是替故去的先皇叹的。
先皇一共有三子,长子就是宁王谢常钧,次子便是平王谢常和,这最小的儿子嘛自然便是如今小皇帝谢常深了。
大儿子傻白甜,二儿子老纨绔,当初先帝都快绝望了,以后他屁股底下的椅子传给这两个之中的一个,这国不是亡就是衰啊!季黎想起先帝拉着她师父的衣袖抹眼泪的样子,不由抽了抽嘴角。
据传言小皇帝谢常深出生的时候,先帝他老人家在皇家宗庙里哭了一天一夜,说是感谢他老谢家祖宗显灵给他送了个儿子来。小皇帝长到四岁的时候,从上到下都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都说从小便能看到老,比起另外两个傻儿子,这一个可真真是算得上极好了。先帝热泪盈眶,驾崩之前连说了三个‘好’字,毫不犹豫地让人拟旨将皇位传给了年仅四岁,刚刚学完千字文的谢常深。
“季大人。”
季黎本欲绕过宁王自行离开,却没想到被宁王叫住,驻足颔首:“王爷有事?”
宁王在这里已经站了许久了,腿脚有些发麻,他在原地蹦了两下随后很是郑重地给季黎拱了拱手:“本、本王是、是来跟季大人道歉的。”
其实宁王心里很虚,他到现在都很怕这位季大人,不说别的,就当初那血溅宣和殿这一件事便让他有不小的阴影。但是作为一个父亲,他觉得自己不能退缩。
“昨日亭松送小儿回来,大致说了一下在千杯酒楼的事儿,此事皆是我儿不知礼数,还望大人海涵。”
“确实不知礼数。”好在今日一大早尔宜跟她提了一嘴,她才晓得那人是宁世子谢云邵。
宁王一脸赞同地点了点,半是叹气半是道:“他啊就是不怎么会说话,给季大人你赔不是了。”
季黎看着宁王的一番作态,也没言其他,只道:“王爷多多教导便是,本官还有事,先行离开了。”当即快步转身离开。
宁王捻了捻自己胡须,见季黎已经走远,压低声音对着身边的小厮道:“哎,我要是能教导好我那傻儿子就好了。傻儿子也真是的,怎么能当着季大人的面说‘娶了她倒了八辈子血霉’的话呢?”
宁王又叹了一口气:“我不是跟他说过了吗?这话,咱爷俩儿私底下说说就是了,这虽然是实话……但当着人的面儿说出来,人得多伤心啊!再怎么着,季大人也是个女子啊!”
季黎行走的动作微僵。
宁王父子……好……很好!
4.第四章
暗无天日的牢房,阴寒潮湿的空气,惨叫声时不时从幽暗的地下传来,这是督卫署的地下牢,真正的地下牢,比起刑部地牢,它更黑暗更可怕。
打扫的干干净净的地面让着本就冷寂的地牢更显幽寒,哪怕扑腾着的火光映的满室昏黄,也驱散不了这萦绕不散的冰凉。
奄奄一息的夜中星被悬吊在铁索之上,衣衫褴褛,血痕遍布。
“问出什么了?”季黎看了一眼里面已经丢了半条命的夜中星,眸中闪过一丝寒光。
干净俊秀的男子摇了摇头:“从昨日晚间一直拷打到现在,他没说一个字,什么都没问出来,是个硬骨头。”
季黎举步走进内里,这牢内铺着干枯的稻草,正中摆放这一个四方木桌,桌上堆放着诸如瓷碗,吃食,书籍之类杂七杂八的东西。
“大人,这是从夜中星在蕲州,荆州,盛州三个地方的院落里搜出来的可疑物件,除了这些,还有大量的金银财宝,两成用于督卫署日常运作,其他八成已经收归国库了。”陈纪一边说着,一边掏出账册递到季黎面前,季黎摆了摆手示意他收回,她现在没什么心思看什么账册。
季黎随手拿起一个刻着兰花的白玉胭脂盒,缓缓打开,里面的胭脂还是满的,没有用过。
“这胭脂盒是从蕲州的院落搜来的。”
季黎听着陈纪的话,没什么反应,看了一眼胭脂盒又对着其他东西翻翻捡捡,最后将目光落在了那一摞书上。一共五本,分别是:兰桥志,古国闲笔,美人风月,木兰诗集,別赋。
季黎将几本书摊开在桌子上,将中间的‘美人风月’拿在了手上,看着夜中星那惨淡的模样勾了勾唇角:“美人风月……呵……”
原本没什么动静的夜中星听见这几个字突然抖了抖,就连一直闭着的眼睛都微微睁开了来,季黎轻轻翻开书页,声音懒散:“高昌国主真是个有大志向的人。”
“你……”夜中星微睁开的双眸慢慢瞪大,这个计划非常隐秘,她是怎么的知道的?
“你以为,就你们有间谍吗?”季黎抬头,明明很平和的语气,愣是叫夜中星听出一丝不屑来,女人白皙的脸颊上映着火光,看起来柔和的面色却让他感觉到一丝凌厉。
夜中星又重新闭上眼,慢慢垂下脑袋。
季黎看着夜中星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也不恼,若真是简简单单便说了出来,那就不是间谍了。
说实在的,前些日子她从一叶先生那里得到这个什么高昌国‘绝美’计划的时候,她差点儿笑出声来,她怎么不知道自己钟情漂亮姑娘家?她可是个正儿八经的女人,她怎么可能喜欢女人呢?
季黎抬了抬手,陈纪了然地将长剑递上。冰冷泛光的利刃轻贴着夜中星的下巴,尖利的剑尖低着他的喉心,只要她微微一用力,就能一剑穿喉。
“你若是说出来那些人是谁,或许本官可以饶你还有她们一命,否则你马上就会去见阎王。”
夜中星冷笑,平静的言语中带着难以察觉的轻颤:“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才刚刚知晓这个计划,我没见过她们。”这话倒是真的,他确实没见过那些美人儿,只知道她们现在的名字和代号,也就是说现在那些女人站在他面前他都认不出来。
季黎目光淡淡地看着他,手中的剑往里推了推,夜中星能感觉到利刃刺进血肉的尖锐疼痛,他并未痛呼,而是大笑道:“没从我这儿得到有用的消息,你怎么可能舍得杀我?何必拿着这剑来吓唬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会……”说。
那个‘说’字尚未出口,长剑穿喉而过,鲜血喷溅。夜中星的脸上还维持着扭曲的笑容,双目瞪得老大,不可置信地直勾勾地看着已经接过手帕擦手的季黎。
“本官一向一言九鼎。”季黎擦干净了手,将丝帕丢在地上,举步往外走去。
陈纪看着夜中星喉间的长剑,犹豫了一下还是拔了下来收回剑鞘。
“大人,现在怎么办?”
季黎轻捻袖口:“布告天下,采花贼三条柳与江洋大盗夜中星均已伏诛,记住,一定不能透露出一丝关于间谍的事情。”
“那,另外一件事……”陈纪还是比较担心高昌国的那什么‘绝美’计划,心下担忧,这面上不由也带了几分。
陈纪的目光实在是太过明目张胆,季黎不悦地瞥了他一眼:“你这般看着本官做什么?”
“属下只是有些担心。”担心英明神武的大人你被那一群小美人儿给骗了。
“有什么好担心的?你说,为什么会有本官好女色的传言?”季黎摇了摇头。
“难道不是吗?”陈纪扳了扳手指头。
季黎盯着陈纪看了许久,冷笑一声。
“希望高昌国主的这一场‘美人大计’不会太无聊。”季黎走出牢房,立在屋檐下望了望空旷的庭院,院里栽种着桃花,桃花开的正好,穿着鹅黄色襦裙的女子立在桃花树下翻看着书籍。
季大人看着眼前的美人美景久久回不了神,神情有些恍惚,她已经很久没有在督卫署见到这般恬静温雅的姑娘了。————来自陈纪心里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