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武嫂实在看不下去安琪的颓废,而将顾安安塞进她的病房之后,安琪终于肯从床上爬起来。她抱着儿子哭了一整夜,第二天总算恢复成了那个雷厉果敢、精明干练的安总监。
她再次穿上15公分的高跟鞋,化上她钟爱的范思哲烈妆,直接从医院走进了顾氏的办公大楼。她条理清晰地处理着数日内积压的工作——包括顾宵良的。在所有的下属面前,她又变成了拥有致命吸引力的蛇妖美杜莎,所有原本打算同情她的人,站在她面前,都惊敬得忘记了呼吸。
医生委婉地告诉她,顾宵良先生的遗体因部分内脏严重损坏、残缺,并不适宜存放在零下196摄氏度的超低温液氮中,她才不得不放弃一开始为他设想的,遗体冷冻复活计划。
紧接着,她从闵斯澈手中,接走了筹备一半的顾宵良葬礼事宜,她宣布——“所有关于我丈夫的事情,我都要亲自处理。”
闵斯澈不知道应该为她的振作高兴,还是应该为她的过分冷静担心。
不过,他自己也有同样重要的事情去处理——筹备冷年年和慕泽的婚礼。
当初在医院到听这个消息的时候,闵斯澈恨不得向隔壁的医生借一把手术刀,剖开冷年年的大脑,塞进两块海绵,吸干她脑子里所有多余的水分。或者直接把她绑成木乃伊丢到手术台上,去做脑部清创手术。
“闵叔叔,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但是,这是解决顾氏所有债权问题、并保留旗下三大品牌独立的最好、也是最快的方法,我心甘情愿。”
闵斯澈沉默了。顾宵良出事前,曾计划按照赫晏之的建议,提请IPO融资救市,由DAME集团以轻型入股的形式投资接力。然而两天前,重新修订的《外资收购国内企业暂行规定》出台,顾氏的融资方案被无情驳回。
稍微打探一下,他知道,慕氏在其中做了不少动作。
他和安琪,甚至DAME集团,都束手无策。
闵斯澈轻轻揉了揉女孩子的头发,“你要嫁人,我就陪着。不管选择谁,我都会让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
冷年年从早教中心将顾安安接回家的时候,程农农已经在顾园门口留下了一地的烟蒂。
武嫂从园子里出来,抱走顾安安,不忘担心地嘱咐她:“农农这孩子,一早就来了,在外面等了一天。有什么话,你们慢慢说,好好说。”
冷年年不敢看他。
“所以……我妈妈,还有姨姥姥,她们说的都是真的,你要嫁给慕泽表哥吗?”
冷年年拿指尖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让肢体的疼痛带走心灵的麻木。
“嗯,慕容老夫人把婚礼定在一个月后,8月XX号。那个时候,你应该在美国的陆军学校交流学习吧……”这样他就不必出现在她的婚礼现场,徒增伤感。
“冷年年,你到底有没有心?刚刚提出分手,下一秒就要成为别人的新娘,我他妈还有心思出国学习?”
程农农重重地踢了一下车门。
“你因为顾叔叔的事情跟我闹分手,我不怪你。那天你离开之后,我一个人站在鞍江大桥上,我在想,是不是我也以同样的方式死在这座桥上,或者说直接从桥上跳下去,你是不是就肯原谅我了?”
“程农农,你怎么可以这样想?如果你真的那样做了,我只会用我的余生来恨你!”
“那也比你离开我,投入其他男人的怀抱强!”程农农吼出来。
冷年年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前的人极端、偏激,她仿佛不认识他。
“可是最后,在接了爸电话之后,我还是一个人老老实实地回到了程家。你说得对,我没有扛起家族重担的能力,所以也没有为爱去死的勇气。就像你一样,只能被迫接受长辈们的安排。如果你嫁给赫晏之,我会认为是你移情别恋,我会不甘心……”
冷年年忍不住打断他,“关赫晏之什么事?我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当然有关系,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顾叔叔一直将IPO融资案的出资希望寄托在DAME集团身上。”
程农农继续道:“可是,对不起,是我忽略了,顾叔叔虽然去世了,但是顾氏的债权危机还没有解决。昨天晚上,妈妈告诉我你和慕泽即将结婚的消息时,我恨不得连夜就去慕家质问。她却仅用一张最新出台的外资收购规定,就打醒了我……”
“我已经知道你是姨姥姥的亲孙女。冷年年,你一定觉得我这样的男朋友很没用吧。不能为你解决任何危机,还只会帮倒忙。”
冷年年心疼得红了眼泪:“不是叔叔的原因,也不仅是顾氏的原因,跟赫晏之更没有关系。农农,你不该是这样消沉的人。你的选择从来没有错,你有自己的理想,有自己的抱负,你应该在你喜欢的军事领域,创造更好的价值,拥更多的建树。但是我们两个人的志向,以及我们该走的路,越来越南辕北辙,所以,我们没有办法再继续牵手走下去了。”
“可是如果没有你,我所有的兴趣都会失去色彩。冷年年,难道你不知道吗,二十二年以来,我最大的理想,就是看着你穿上嫁纱,成为我程农农的新娘!”
冷年年不忍听下去,她背过身,如果继续面对他,只会更加心软。
“年年,我已经向学校申请,放弃了去美国的学习计划。我不会再去部队,我也不会再参加国际维和。你能不能不要和慕泽结婚,你再等等我,给我一次机会,给我五年时间,不,三年的时间!我会用我个人、以及我们在慕氏的股份做本金,只要三年,慕泽能给你什么,我会给你更多!”
如果眼前的一切真的能用钱解决就好了,但是现实往往比理想更残酷。
“对不起,农农,你和我都太过年轻,不够强大,所以我们都没有更好的选择。”
……
顾宵良的葬礼,是在一个天蓝云白,晴空万里的早晨举行的。
安琪为他选择的告别照片,是她生下顾安安那一年,顾宵良留在她产房里的、某一个笑得最灿烂的瞬间。
冷年年牵着顾安安的手,站在安琪的身旁,听她对所有前来吊唁的朋友回礼,
“多谢关心。我和安安都很好。”
她是安琪,她不需要任何人对她说节哀顺变,她永远会把自己活成一个最坚强的皇后。
即使,她的国王已不复存在,她还拥有内心的王国。
冷年年最意外的是,赫晏之也会赶来出席顾宵良的葬礼。她知道他还在为顾氏的融资案积极争取,他一直没有放弃。但是他做得越多,她越是无法坦然面对他。
仿佛清楚冷年年的天人交战,赫晏之并没有刻意增添她内心的纠结。他不着痕迹地避开她的视线,全程仅与闵斯澈略略交谈。
葬礼结束的时候,慕泽走到冷年年面前,低声向她转达:“阿若今天身体不便,不能来为顾先生送行,他很抱歉。”
冷年年倔强地抿着唇,不肯理他。
程农农果断横插在二人之间,“慕泽,这里最不受欢迎的人应该是你。事情尚无结果,太自信往往最惹人嫌。”
慕泽知道,就与冷年年的联姻问题,程农农还一直在老佛爷面前“申诉”,他甚至在蓄积容姓的力量,积极扩大自己在慕氏的话语权——当然这在慕泽看来不过是螳臂挡车。
但唯一令慕泽介怀的是,老佛爷对此持默许、甚至是鼓励的态度。
“农农,怎么跟表哥说话呢!”容素琴在他背后轻斥。
“姑姑,姑父。农农还小呢。”
慕泽悻悻,他倒是知道,自己在“表弟”面前扮演了极不光彩的角色,因而自觉地向容素琴和程德东道别,离开了墓园。
程德东不知道这中间的暗涌,单以为程农农和冷年年的分手是自己的儿子太混账所致。虽然可惜,但碍于场合特殊,做长辈的也不便说什么。他只对冷年年道:“宵良出事,我有一定责任。年年,以后不管你能不能和农农走到一起,你都是我程德东的女儿。我程家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程农农相当不满,什么叫不管能不能,必须能!所以还认什么女儿,该认儿媳才对。
可是,冷年年脸上的淡漠,依然深深地刺痛了他。
为了避免两个孩子共处一室再生事端,她急忙拉走程农农。
程农农显然想在这里多留一会儿,一整个上午,他还没有找到机会和冷年年好好说话。
容素琴在儿子耳边低语:“上周,你请我填写股权转让书的时候,你答应过我什么?”
程农农僵了一下,老老实实地向冷年年告别,脸上的遗憾和无奈怎样都遮不住。
安琪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她请武嫂将顾安安先送回家,自己则留下来,主动对她说了第一句话。
“冷年年,其实你根本没有必要为了顾氏牺牲自己的幸福。我已经找过郑律师,将宵良遗嘱中留给我和安安的静女花嫁、顾园,以及其他投资资产,全权转让给你了,未来它们是盈利还是亏损,或者变卖,我都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