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狠狠地咬了一口申雨的后背,却将自己的牙齿咯得生疼。
她咬着咬着,把脸埋在申雨的纯黑T恤里,委屈地哭了起来。
短暂的疼痛之后,申雨感受到肩背的湿润,他咬了咬唇,忍住了把她丢出去的冲动。
……
程农农赶到阁楼下。
容若坐在门外的雕花石凳上,好整以暇地迎接他。林生站在他身后,偶尔抬手,为他驱赶并不存在的夏虫。
半个小时前,冷年年上楼回房的时候,对他说:“既然农农也会过来,我们一起去楼上等他吧。”
容若拒绝了她的邀请,只是目送她上楼,一直看着她卧室的暖灯亮起。
那首家喻户晓的歌词怎么说来着——只能陪你到这里,毕竟有些事不可以。
最俗套的歌词,往往最能煽动人恻隐。道出万千心声,精准贴切,却又深藏功与名,真是作词人的错。
“晚了一个小时零三分,程农农,你太弱了。”自成年后,容若就直呼其名,极少称他表哥。
这会儿怪谁都没用,程农农愿赌服输。
“所以,你要我为你做的事情是什么?须是我力所能及的啊,如果你想要卢浮宫里的《蒙娜丽莎》,至少得给我二十年时间。”此刻他只想尽快上楼,向他的女孩倾诉衷肠。
容若微笑:“我要的很简单,你一定可以的。”
容若认真地看着程农农,像是讨要君子一诺。
“不要勉强她,任何时候。”
好好爱她,尊重她,保护她,给她幸福。
永远不要勉强她。
第98章 旧世佳人
其实在实况转播里看到程农农的第一眼,冷年年积压数日的郁闷便已烟消云散。
他这样的人,对待感兴趣的事物,热情如七月骄阳;对待不感兴趣的,冷漠如高原冻土。但在女朋友和兴趣爱好之间,总是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否则这次也不会主动请缨代表容家出席商业秀场。
他将自己暴露在聚光灯下,只为光明正大地进入玫瑰山庄,倾诉那些在电话里说不清、说不够的话。
山庄阁楼上,卧室连接的凹式阳台很宽敞,顾宵良将其改造成一个小小的画室。里面摆放着各种颜料画笔,以及冷年年过去在这里完成的、所有的美术作业和设计图稿。
前院的时装盛宴曲终人散,顾宵良和安琪还在推杯换盏、送客还宾。
冷年年知道,以叔叔的脾气,一定要和慕氏的组织团队交接好所有的善后工作,并亲眼看着他们整理现场,务必将玫瑰山庄还原成一尘不染的模样,他才肯放心回去休息。
今晚,很多婚纱大牌的设计主题是“复古”。
冷年年坐在这间半封闭的小小设计室里,不禁会想,在全世界当代文化艺术觉醒、繁荣的1980年代,那个时候,处在童年时代、少女时代的母亲冷玉,在那个遥远、静谧、滞后的夏庄小镇,过着怎样的生活,又憧憬着怎样的未来?
卧室床头的案几上摆放着一座水晶相框,大学时代的母亲站在旧时光里微笑,仿佛永远都对她的世界绽放最温柔的善意。
小时候,冷年年和程农农在电影院看《哈利·波特和魔法石》,看到霍格沃茨学院墙上那些会动会说话的肖像,看到詹姆和莉莉从厄里斯魔镜里拥抱哈利,她哭得一塌糊涂。程农农在旁边,呆呆地抱着可乐和爆米花,不知所措。
后来,不管哈利·波特系列电影有多精彩,程农农再也没有带冷年年去看过。直到哈七《死亡圣器》的大结局上映,他才敢把她拖到电影院,在故事结束的时候告诉她:你看,哈利波特最终还是战胜了伏地魔,故事的结局永远是美好的,你一定要相信。
所以,没有电影、没有手机,甚至没有电视的母亲的童年是怎样度过的呢。也许她只是梳着当年最流行的麻花辫,穿着灰白的涤确良衣衫,抱着沉重的书籍字典,安安静静地牵着仁慈的父,安安静静地走在回家的路。
在那个平凡的世界,她像一个旧世佳人,如此普通,却那么专注虔诚,那么干净美好。
而那个至今不知道姓名、不知道来历的父亲,当初能够遇到她、选择她、爱上她,至少说明,他还有“眼光不错”这个优点吧。
就像楼下的满山玫瑰,平凡又艳俗,一旦被名叫“驯服”的仪式洗礼,都会绽放独一无二的终身美丽。
冷年年这样想着,一朵娇艳的玫瑰,在她的画纸上,翩然绽放。
程农农在阁楼下换上新拖鞋,轻手轻脚地爬上三楼,轻车熟路地走进冷年年的卧室。
女孩纤秀的身影藏在宽适的睡衣里,裙摆被习习晚风吹起,露出光洁细润的小腿,如此美好。
她专注地为手心的玫瑰花上色,几滴鲜红的油彩落在地板上,她浑然不觉。
程农农看着冷年年被月光笼罩的侧脸,觉得她像一个出世的哲学家,而他只想自私地把她留在现实身边。
似乎感到光影的波动,冷年年转过身,看见程农农进来,便收起画笔,想要跳下高高的三角凳。
“小心地上——”
程农农的身体比他的语言反应更快。他扑过去,弯腰,直接拿袖子擦拭地面的颜料。淡银色的外套瞬间染上几抹朱红。
“几万块的Brioni高定诶!”家不是这么败滴。
程农农毫不介意,他脱掉外套,随手丢在旁边的矮木榻上,只穿一件简简单单的丝质白衬衫,依旧妖孽得不像话。
抬手错落间,冷年年发现他右手衬衫袖上,缀着一只篮球形状的袖扣,白金球身,纹路则由一粒粒碎钻铺成,昂贵又漂亮。但他左袖那只,空空如也。
“另外那只,可能不小心掉在路上弄丢了吧。”程农农实在没有印象。
“你们喜欢画画的人,是不是都有些完美主义强迫症?”程农农索性拽掉另外一只袖口,就近丢到冷年年的颜料盒里,“眼不见心不烦,这下左右对称了吧。”
“…………”
冷年年慢条斯理地收拾工具。如果丢在玫瑰丛里,园丁一定会帮忙找回来的。
程农农从背后轻轻抱住她:“年年,我知道错了,你别再生我气了好吗?”
冷年年没有理他,挣脱开,走向外围的扶栏。
程农农心中一慌,握住她的手臂,将她固定在半开的落地窗上,开始念忏悔经:“年年,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乱发公子哥脾气,不再轻视你的朋友,不再怀疑你……”
他的眼睛里含着一百二十分的诚恳、羞愧,惶惶不安。
冷年年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童年时代的大黄。
她嫣然而笑,踮脚奖励给他一个清浅的吻:“农农,我只是想关掉落地窗,拉上窗帘。你也不希望,我们……的时候,被别人参观吧。”
“……中间那个停顿是什么意思?”
“……你幻听了。”
程农农终于露出了数日积攒的笑容,他大手一挥,将窗帘合上。他的心中再无负担,再无杂念。
他将冷年年抵在窗帘上,感受她身体的每一处完美线条,掏心挖肺地吻她。
……
闵斯澈霸占了Maria分公司的奔驰商务车,他花了五分四十八秒的时间,对着镜子,为自己修复据(他自己)说不小心暗掉的“卧蚕”。
被隔音玻璃隔开的前排驾驶室里,司机先生和副驾座的董助卡尔先生,面面相觑。
既然同样坐在后排的大boss都没有说什么,他们俩也只好望“星”沉默。
赫晏之无心理会,他只望着车窗,神情冷然。
闵斯澈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远处的阁楼飘窗轻纱上,一对缠绵的影子,忘情拥吻,难解难分。
“现在的小孩子,真是血气方刚啊,一点都不矜持。”闵斯澈察觉到赫晏之的不自然,偏偏还要故意评价,“Orion,是不是很辣眼睛?”
赫晏之没有回应,他的胸腔酸涩升腾,若开口,恐怕不能再理智。
“抱歉我忘记了,你的母亲Diana夫人曾是个虔诚的基督教徒,她一向认为男女婚前X行为是对上帝戒律的违背,必将受到神的审判。但愿你没有受到这种古董理念的影响,毕竟现在可是21世纪。”
用这种语气提到母亲,赫晏之已然明白,闵斯澈“约”自己交谈的目的。
他谆谆回应:“《圣经》不会因为时代的变迁,而降低他公义的标准。纯粹的教徒,遵守的不是白纸黑字,而是神与人的本心……我母亲当年试图跳楼以惩罚自己,已经在轮椅上躺了二十年,至今神志不清。”她甚至连自己的儿子都不再记得。
“那又怎样?你强调这些,难道是在暗示我‘饶恕他人的过犯,等于饶恕自己的过犯’,抱歉这种圣父思想我这辈子都不会有。”
“Alex,我希望你能够正视,那场事故中的‘意外’成分。我姐姐恩雅连续多年捐赠个人财产,专项救助流落入欧的国际难民……而且你知道,她再也不能从时尚设计中,得到二十年前的那种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