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夏的目光落在珠穆朗玛峰图上面,犹豫了一下,没动。“把那一块夹板拆了,位置应该够。”
小张咋舌。
最后,两人动手费了好一番功夫,把夹板拆了,多肉植物挪到卧室的飘窗上。师夏把抽象画挂起来了,小张在旁边看着感叹:“果然还是要买一幅画,这格调一下子就上去了。”
一行人吃过晚饭,师夏跟高承义约好九点半见面。看时间还早,她拉着朱莉到附近商圈专柜,想给高承义挑礼物。
从皮带袖扣,一路逛到香水内裤手表,绕了一圈。师夏磨蹭一会,每进一个店都提一个包出来。朱莉到后来忍不住说:“你怎么买这么多啊。”完全是看见什么都想给他买。
师夏在某电器店外停下脚步:“差点忘了,他喜欢摄影。”
朱莉说:“他家里没单反吗?”
师夏拿出手机来,翻看那天在他家书房拍下的透明玻璃柜:“你看这个,不知道是不是。”
机身小得像数码相机,镜头却很大。师夏当时就觉得这什么相机,看起来不太靠谱,就想着要给他买个好的。
至于买什么机身配什么镜头之类的,师夏完全不懂。店员给她推荐一款刚上市的套机,她听得云里雾里,又试拍两张,清晰!
她看这单反的外形,跟她心目中的专业单反有点接近,便去看一眼价格。
快两万,一分钱一分货,错不了。
于是店员开单子,她去排队刷卡。
朱莉站在边上说:“你们才认识多久,送这么贵的礼物。你们两个谈恋爱不得了啊,得倾家荡产。”
师夏把卡递过去。“没事,我少买两个包。”
她一直认为,想给一个人花钱,就是喜欢他最直接的心理。
走出商场前,师夏接到高承义的电话。
“喂?”
朱莉在旁边学她的腔调,被她笑着拍开:“走开走开。”
那一边似乎有些吵杂。高承义在接通以后说了句等会,然后才对她说:“收到画了?”又说是看到她微博转发过,但师夏对这件事没什么印象了,应该是很久以前的微博。
到底是怎么找到的……
师夏心里感动:“你真好。”
高承义笑说:“喜欢吗?”
“废话!我都转发了能不喜欢?”
她雀跃的声音,不知道怎么又让他心情愉快,他笑了声:“那就好。后天晚上六点聚会,还记得吗?”
“我还想问你呢,那天我穿什么好啊!还有你朋友会聊什么话题啊,我要做准备。”
高承义说:“不需要准备,吃饭而已。”
每次问他这个话题,都是一样的回答。让她按平时的打扮,又说余婉和姚小宁都在,让她放心。
“你朋友是不是都喜欢摄影?是不是像生活大爆炸那种学霸?他们都喜欢徒步登山么?他们怎么看纹身师?我怕我控制不住脾气。”
她一连串问了很多问题,那边就突然没了声音。她捏着手机走,朱莉在前面等她,她在等答案。
“喂?”
她拿开手机一看,仍在通话中。
师夏听见那边传来一点声音,“唔。”
她屏住呼吸等着,听见他在笑。“有我在,这些都不是问题。”然后,高承义压低声音,近乎耳语:“你的魅力,留着对付我一个人吧。”
“……”
等挂断电话,师夏仍然感觉到耳朵轰鸣,像曾经被货车碾过。她站在原地僵了一会,朱莉回头喊她,她才回过神来。
不是,他还没回答问题!
晚上九点半,高承义过来找她,上二楼时一眼看见那一幅画,与珠峰图并排而立。他皱了下眉,略微移开目光。
“来啦!”
一团红影扑来,他下意识伸手,及时搂住她的腰。
“小心点。”他看她两眼,又笑着拨了下她的头发:“吃过了?”
“都几点了,肯定吃了。”师夏拉他到沙发边坐下,把礼物一个个塞给他:“你看。”
高承义没吃饭直接就过来了,但也不想扫兴,便接过她的礼物看:“这是什么?”
“单反呀,店员说这一款特别适合初学者……”
高承义看一眼就笑了,但他没说什么,只把礼物放到一边。他又去看其他的,其实袖扣太闪,他甚至有一只同款的手表。等他看到那一条红色内裤时,有点尴尬,咳嗽了几声才说:“谢谢。”
师夏看他这不感兴趣的表情,恼道:“不喜欢就算了。”她起身要走,就被拉住了手,她用力甩开,他就加重力道,让她整个人跌坐在他的腿上。
她心跳着,高承义便从后面抱住她:“怎么突然想到送我礼物?”他的嘴唇挪到她的耳廓边上摩擦。她还在气恼:“还人情!”还顺势拨开他的头:“别碰我耳朵,痒。”
高承义听见那句还人情也有点不爽,但他忍住了,只压低声音哄她:“难得见面,别发脾气了。”
师夏吃软不吃硬,见他温柔,也不挣扎,只任他抱着。她也恨自己乱发脾气,有点懊恼:“后天就要见你朋友了,但是我还是一点都不了解你。我连你喜欢什么都不知道……”
高承义一听也想笑了,把她转过来,与她面对面。
“我喜欢你给我送礼物,只是我不需要,我有我自己用习惯的器材。我习惯根据拍摄需要,配备不同的镜头。如果登山,背这么沉的机子,会是一种负担。而且,我的摄影器材都放在我母亲的房子里,如果你感兴趣,我带你去看。”
师夏伸手摸了下他的额头:“你这么严肃干嘛,我没在采访你。”
高承义把她的手挪开,笑着说:“你还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然后抱着她,一点点把他家里的情况、兴趣爱好,喜欢什么食物之类也告诉她。
老城区正在下雨,雨丝斜落,撇过笔直的街灯,留一地霓虹灯残影。
聊了大半个小时,高承义见她盯着自己看,又不说话,便问:“是不是觉得很无聊?”
师夏看着他的橘灯下的脸,有点心痒,想亲他,又觉得打破这种温馨气氛,不太好。“不会啊,继续说。”
高承义看她:“不说了吧,想看电影吗?”
“不去了吧,外面下雨。”师夏往窗外看一眼,又从他腿上下来:“坐了这么久,你腿不麻?”然后起身去把窗户关起来。
“有点。”高承义坐着,抬头看着她的背影。她关好窗,手臂随意支腰,“雨这么大,等会你怎么回去啊。”
他的眼光微热,手臂搭在沙发上。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从心底深处升起来,绕到四肢,缠住他。其实这雨下不了多久,半个小时后就会停。
他喉咙发紧,不得不拿起手机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师夏回头过来:“要不……”她想说今晚别回去了,但当她一转头,看见高承义低头玩手机。这种毫无暧昧的氛围……她又把这话吞回去:“在电脑看吧。”
高承义抬头:“看什么?”
“看电影。”
在看电影上,两人还爆发了一次小争吵。高承义要看枪战片,而师夏要看文艺爱情片,最后达成共识。
“多啦A梦,我小时候经常看,就这个!”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看起了卡通片。
两人翻出一些零食,边吃边看。看到剧情过半,多啦A梦要走时,师夏开始捂住眼睛,强忍着眼泪。她一直给人坚强的印象,不想让高承义觉得自己很傻气,居然看卡通片都哭。
高承义坐在她旁边,抱着手臂:“人始终要长大,自己面对世界的。”
师夏咬紧唇,不说话,想把几乎要透出眼眶的眼泪忍回去。
从小陪伴自己的人走了,再也不回来,她从此无可依赖,只得从血肉里长出一双腿,站立面对未来。一想到这里,她就想哭。
她的眼睫毛一抖,眼泪沿着指缝流出。
高承义想笑,伸手去拿纸巾:“这也哭啊。”
师夏低着头,捂住口鼻,整个人发颤。一直压抑着、被刻意遗忘的东西,又被狠狠翻出来。她想起了师执。她在想,自己是否仍没有真正长大。哪怕她早就独立,她的精神还是一缕孤魂,托在别人身上。
高承义看她哭得整个人都在发抖,突然伸手把笔记本盖上,伸手把她搂过来:“来。”
师夏抽着气,从肺腑之间透出的情绪几乎淹没了她。她不知道当时听见“他死了。”的时候,为什么她没有哭,可能是她根本一直没有接受这个事实。而现在,她终于真正接受了现实。
一旦哭出来了,就是倾泻的水闸,崩腾而出。
他抱住她,轻轻拍她的背,像安抚一只受伤的野兽:“你有我。”
师夏用尽所有力气抱紧他,像抱住一根浮木。她在风浪里飘荡,无从依傍,这是她唯一的浮木。她低低抽噎,眼泪浸湿他的衬衫,几乎透明。
衣服都是障碍,她伸手想去解开他的纽扣,被他按住了。她抬着泪眼看他:“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