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夏瞪他:“你什么意思。”
“什么?”
她咬着下唇,声音恶狠狠的:“你要找个女人骗我,让我知难而退吗?”像谁往那毫无防备的贝壳软肉里塞了一颗尖利的沙粒,一腔软肋被碾得生疼。
高承义一愣。
这地方的光线黯淡,她看不清楚高承义是什么表情,怒火又化成了酸楚。她的喉咙像被沙子磨出了血,近乎嘶哑:“你要是不想我缠你,你就开口说一句,我又不是听不懂人话。”
高承义走来,想拉她的手,又克制地收住。“师夏,”他看了一眼四周的目光,又压低声音对她说:“你误会了。”
师夏恼道:“我误会什么?”就在高承义要开口的时候,那个女人已经走到面前,一把抓过她的手:“师夏!”听得出来她的声音微颤,不知是激动,还是出于羞怯:“是我啊。”
女人穿一身简单的职业套装,短发俏丽,妆容精致。
师夏扫她一眼,很不耐烦地想把手抽回:“你谁啊……”电光火石之间,师夏想起了什么,那目光又落回那女人身上,上下打量了两眼。
女人把头发挽到耳后,笑道:“我啊,余婉。”慢慢地,眼前的女人与多年前那个梳着土气马尾辫的哭脸女孩重叠在一起。
师夏一窒,往事掐住她的喉咙,心里仿佛被人敲了一锤:“是你啊。”
余婉笑了,往高承义看了一眼:“多亏你,总算找到老同学了。”
师夏扯扯嘴角。
三人坐下后,服务生端来水。等他们点好菜后,余婉迫不及待地拉着师夏聊天。
余婉是师夏高中一年级的同班同学,自从师夏转学后几乎没怎么联系过。当年也不算很熟。余婉以前性格内向,成绩一般,现在反倒变得滔滔不绝。
师夏自从认出了余婉后一直保持着沉默,修长手指握住杯身,不时无意识地敲两下。
余婉兴致很高,刚坐下连水都不喝,就问她的近况。师夏随口说了句还行吧,又看她皮肤柔滑,日子应该过得不错:“你呢,还好吧。”
余婉说起自己结婚两年多,现在的丈夫周城是高承义的多年好友。本来她一直在B市电视台任职,但因为周城在S市,夫妻二人一直分居两地。上周,余婉的调职申请批下来了,才结束异地。
早前,她来探望周城,碰巧在电视上看到师夏和高承义从火场逃出来,她才知道原来师夏一直都在S市。她反复跟高承义提了好几次,这才约上了。
余婉说:“你可真难约!同学聚会也不来,谁都没你的电话,想联系都联系不上。”
“我忙。”师夏心头烦躁,伸手进包里摸索。
高承义蓦然开口:“别抽烟。”
师夏抬头看他一眼,饶有兴致:“怎么,又想管我?”又去摸烟盒。
余婉在旁边看着,感受到那种暗流涌动的气氛,忍不住在两人之间看来看去。
“没想到你们最后会成一对。”
师夏听得似懂非懂,一时没想明白。正要问两句,高承义就回答说:“你误会了,普通朋友。”
师夏没来由有点恼,拿出烟盒“啪”一下盖在桌上,又翻出打火机,眼皮子往上一撩瞥着余婉:“不介意吧?”
余婉忙说:“随便。”
高承义伸手想要夺她的烟,被她收回,便说:“这里不能抽烟。”
师夏恨恨地瞪他一眼,高承义把桌上的餐牌转过来,一字一顿:“不能抽烟。”
师夏被他气死,把烟盒塞回包里:“那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吧。”她起身要走,被余婉抓住了手:“师夏,你还介意我们当年没有站出来的事吗?”
师夏看她一眼,想发作又不能,心生烦躁:“过去了还提这个干什么?”
余婉眼眶微红:“是我对不起你。”她低声说:“那事确实在我心里过去了,但是对你,我一直很愧疚。”
师夏叹了口气,随手把桌上的纸巾抽了两张递给她:“也不是你们的错,是那个人渣……”她下意识看了高承义一眼,有他在场,她不想说那些。
高承义看着她:“那个老师自杀了。”
师夏一愣,细想这件事当年闹得那么大,余婉又是高承义朋友的妻子,高承义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件事虽然过去很久,但毕竟对她来说,还是一个相当宽慰的好消息:“自杀了?”
“可不是。”余婉擦了一下眼角的泪,难掩恨意:“真是报应!是你转学以后的事了,他老婆不知道怎么突然闹到学校来了,闹得沸沸扬扬的。学校就把他调到后勤部,老婆又跟他离婚,儿子抚养权也争不到。后来他一直没来学校,说是跳楼自杀了。”她见服务生走来,压低了声音,等服务生走远,她忍不住骂了句:“活该!”
想起了过去,余婉的手指用力揪紧了桌布。她垂着眼皮,目光落在一个模糊的黑点:“其实我一直很后悔。”她有点难以启齿,往高承义那儿看一眼,终于还是说出口:“要是我当时站出来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喜滋滋想刷评论来着,发现怎么没有评论QAQ
咦我新章呢?被晋江吞了?
再看存稿箱……
我这智障,把7/30写成8/30了QAQ
晚了不好意思...
第17章 许你荡远洋叽叽喳
第十七章
师夏见她难受,心软:“你站出来也没用。当时我们都挺中二的,明知道没有用,非要用自己的力量争取公平,以卵击石。有时候我也想,是不是权力等于粉笔擦,想擦哪就擦哪。像我哥那样,把他揍一顿更实际?被拘也值了。”
高承义皱眉:“师夏,你觉得打人对吗?”又给余婉递纸巾。
师夏说:“那你有更好的办法吗?又说证据不足,又说我们冤枉他。”
高承义似乎想说什么,稍一迟疑,却问:“你后悔了吗?”
师夏搅了一下水杯里的冰块,“我自己选的路,就是必然的路。没什么后不后悔的。”
“是的,不一定要一个好结果,才能称得上胜利。那次闹得那么大,也起了一个震慑作用。”余婉回忆起当时的心情,也低下头:“不像师夏,我当时真的很害怕。在学校,我不敢说。回家面对我妈,我还是沉默。我怕他报复我,我怕别人对我指指点点。我当时想,没用的,听说他有很厉害的关系网,而且我没证据……”
师夏把一块冰丢进杯里,晃了两下,冰块沉到底。
她的嘴唇微动,到底没说什么。
余婉有点动情,垂着眼皮,一直在轻揉着自己的手腕:“我一直在想你说的那句话,说我们反抗,是为了当一个能喘气的人。我特别恨我自己,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我那时候痛苦得想自杀,伤害我的人却逍遥快活,我怎么就忍了?我为什么就不敢站出来?最后,你转学了,我心里更不好受。”
师夏安慰她:“别想那么多了,我转学也不是因为这个。他冤枉我偷东西,那又怎么样?谁都知道我没有。”
余婉咬着唇说:“你是为我们争取的。你又没被他怎么样,结果却让你承担……”
“我才没这么伟大,我就是看不惯他这种人渣。要不是我运气好,抓到一个圆规扎了他,我也是另一个受害者。”
“是啊,你敢拿圆规扎他自卫,我只敢认命。我只敢想,为什么那么多人没事,只有我倒霉。后来我又想,为什么有人遇到了一样的事情,却不认命呢?”余婉哽咽着,眼眶里蓄了泪,只笑着摇了一下头:“我就是从那一刻开始,意识到自己很平庸,好像突然没法再用倒霉两个字骗自己。”
她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不好意思地拭了下眼角:“哈,其实我有一段时间挺崇拜你的,想像你这样。”
师夏听她说这么长一段内心独白,多少有点不知道怎么反应才恰当,只好沉默。
她下意识往高承义那边看了一眼,他也正好看着自己。目光在空气里一碰,很快各自散开。
余婉问:“我一直特别想问你,你当时怕过吗?”
师夏也笑:“怎么可能不怕啊,我们都一样。”
“不一样。”余婉喃喃说:“我少了点什么。”
师夏抱着她的肩膀:“好了,都几岁了还这样。人和人之间哪有什么区别,一念之差。”
高承义一直沉默地坐在旁边,看着那一缕红发随着她垂头,落下,掩着细白的脸颊,好像悄然融化了那一分尖锐的艳丽。
他突然想伸手,把它绕到耳后,好看清楚她这一点隐藏极深的温柔。然而,他看着看着,又收回了手。红发很适合她,像她那一颗火热滚烫的心。
食物上桌,余婉也擦干眼泪,跟师夏讨论起那个老师来。两人都有点好奇为什么他会因为老婆到学校大闹一场就被调职,反而早前学生们闹的时候,风平浪静。
余婉说:“他老婆不是在老家么,怎么会知道这个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