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只有她和外婆两口人,因此也不用做什么饭,有什么就吃什么,反正家里有粮食,后面有菜园,想吃什么随便拔。即便是邻居家的,只要说一声没有不答应的,谁都不会为一根葱两头蒜计较的,备考的高三生在大家眼里都成了宝了!
小良子隔三差五的在外婆家的小磨盘上放一筐小鱼小虾。一画也不跟他客套,就用水冲冲,直接扔锅里,一把盐,一根葱,一块姜,一瓢水,大火烧开,直接上桌。
她经常陶醉在自己的豪爽版做法里,时不时还扔块豆腐进去。鱼汤炖豆腐盛给外婆吃,剩下的一画一扫光。
她就这样隔三差五地享受着小良子的进贡,理所当然,心安理得地吃着。
高考前夕,空气里都能嗅出瓦斯味儿,学校,家长都瞪起了眼,恨不得每分每秒都不能浪费。偏偏此时,外婆病重,被一画和小良子连夜送到了医院。久未蒙面的两个人,静静地坐在外婆的病床前,无语也无手语。
一画呆坐着,看着吊瓶里的药水一滴滴的滑落着,她心里有了惶恐,她抬眼看着对面的小良子,小良子也在看她,相视许久。小良子起身走了出去,经过一画身旁时,轻轻地一只温暖的大手搭在了她的肩上,只一瞬,身后的脚步便走远了。
一画呼吸有些急促,她突然不确定刚才到底小良子的手是不是真的搭过她的肩。
那一刻她心里有一股冲动,她想追出去。
天亮了,趴在床边的一画醒来,身上盖着小良子的外套,身后的门开了,小良子端着早餐进来,看着睡眼惺忪的一画粲然一笑,走到床前,把早餐摆在了床头的桌子上,回身去倒水。
一画的两只大眼睛盯着小良子的背影在转,此刻躺在床上的外婆,坐在床前的一画,和在准备早餐的小良子看起来就像一家人。
一画嘴角上扬,她笑了,发自内心的微笑。前段时间还为自己的不明身世唉声叹气的,此刻,她很满足。
小良子一转身,愣住了,看着正在对着他微笑的一画,竟然红了脸。
他有些慌张,忙回身拿勺子,结果把勺子筷子,都给碰掉在地上,叮叮当当一阵乱响,正在熟睡的外婆也惊醒了。一画忙起身帮小良子捡勺子,哪知两个人同时伸手,小良子宽大而温厚的手握住了一画瘦小冰凉的手,弯着腰的两个人同时抬头相视一愣。
外婆欠了欠身:“小良子把饭都买来了?多亏这孩子了。”
他们俩这才同时一惊,撤回了手,两个人都是一脸微红。
一连几天,他们俩在医院轮流照顾外婆,即没有手势交流,也没有眼神交流,相互刻意躲避着。
终于外婆退院回家了.
一画躺在自己狭小的空间里,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发呆,潜意识里不断重复地出现小良子那双温暖的大手,相视的眼神,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一般,她想见小良子,又很怕见到他。折磨的她夜不能寐,她知道这样下去不行,还有几天就要高考了,她必须把这种情绪压下去,或者释放出来。
思索良久,她跳下床,朝小良子家走去。
到了前院一看,黑灯瞎火的,小良子不在家,按照以往惯例,小良子不会出门的,一画很纳闷,无奈,只好闷闷地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才发现,刚才的那种躁动不安的情绪没了,这时,才觉得自己真是疯了,幸亏小良子不在家,要不然……唉!
一画回屋,关了灯,坐在床上瞪着大眼呆呆地出神……
窗外,那棵大榕树底下,一个孤独的身影依树而立……
夸张吧?
终于,高考如约而至了。
当一画和米团双双站在考场大门前时,仿佛已经找不到一年前躺在海边满脑子都是青春忧郁的女孩了,她们俩信心十足,相视一笑,相互击掌说了声:“who怕who啊!”甩着小辫走入考场。
等一画从高考的考场上爬回来,对着镜子一照,倒吸了一口冷气。
“呃?你是我姨还是我姐?”
原本瘦小的脸不知何时变成了面包超人了!渔汤鱼汤!这是养人还是是害人?难怪最近上坡气喘,弯腰困难,帅哥不甩电眼了,一切一切来源就是因为自己是个‘粗人’。
小良子你是存心的啊!一画拍着床板狂呼乱叫着。
预约了高考填志愿就会来的人,果然踩着点儿来了。
看着杨飞絮看分数时的表情,一画终于也扬眉吐气了。
察觉到一画的得意,杨飞絮随即收回了笑脸,这么多年来,杨飞絮早已养成喜怒不形于色。纵然心里万般满意,她也不会流露半分,她很善于此道。
上次来,她就有了计划,如果这个丫头考得不好,她会动用一切关系哪怕用钱也要把她带走。当初不得已把这她放在这里,这十几年来,就像一个噩梦,她一直都在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她故作轻巧地说:“就知道你不会差的。”
一画冷冷地看着她,眼光平视。
这一年多来,为了迎战高考,付出的甘苦只有自知,但她更明白,无论自己心里多么激动或是难过,面前的这个人都不能作为与之分享和倾诉的对象。因此,冷漠也是唯一的一种表达方式了。
对于杨飞絮的认可,一画无喜也无忧,她无语地挑挑眉毛直接忽落掉了。
杨飞絮看着淡漠的一画,知道她心中有怨念,似是安慰却又高调地说道:“以后的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等着入学吧,我会给你准备好一切的。”
一画只问了一句:“上海还是北京?”
这是她多年来唯一一次正面跟杨飞絮对话。
杨飞絮一怔:“当然是北京。”
一画暗喜,只要是北京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在同一个城市,还是有机会见到裴大叔的。至于上哪所大学对自己来说都一样,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即便自己有心仪的大学,这个女人也不会随她的心愿。
现在算是迈过了自己人生的第一个坎,冲破了自己的第一个界。以后,或许还有很多很多数不清的坎,看不到的界在等着自己,现在还不想过早去担心这些还未发生的事情。
因此,在她面前,冷漠地妥协就是唯一的选择。
眼前的这个冷艳高贵的女人,此刻表现出来格外操心的样子,让一画心里很不舒服,虽然一画不知道她到底什么目的,这么逼自己,但终于让她如愿以偿了。
高分,和杨飞絮的愿望,对一画来说都似浮云,她只是为了兑现跟外婆的承诺,为这个海边小城里一个无私无怨的老妇人,为曾经救她一命而下跪苦求的外婆花儿街的左邻右舍面前直起了腰杆,她,做到了。
花儿街最后一个假期。
米团来找一画,说爸爸要带她回上海拜访亲朋好友,她今年高考分数也不错,去上海上大学应该没问题,她想拉一画一起趁着假期去大城市走走,长长见识,省得到学校被人叫乡下人。
一画也很想去,可是外婆身体不好,自己也没有那么多钱,正好聂老师说假期棋苑要参加一个全国大赛,裴大叔可能也会去,一画借此放弃了去上海的机会。
也许是考完试后心情放松的结果,一画在棋赛上发挥的异常出色。
裴洛文因为要参加一个国际学术会议,没能赶过来看一画的围棋赛。
棋赛结束后,一画心里微微有些失落感。
她把奖杯往桌子上一放,看着笑眯眯的聂老师说:“看,‘金’杯!不收我学费,你也没亏多少吧?”
聂老师说:“金杯又不是金子,你要能多待几年,我就有指望了。”
一画盯着金杯一脸的恋恋不舍,知道以后入了大学,跟聂老师的围棋生涯就此搁浅了。
聂老师看出了她的心思,客气地邀请她以后放假回来,再来棋苑指导小学员,一画乐呵呵地应承了。
假期里,一画一直都没去找小良子,躲在屋子里看小说,或者去棋苑找人下棋去。
为了不想带着这身膘去上大学,她又开始晨跑了。依然跟在小良子身后,不远不近。看着前面高大的身影,感慨万千,也只有这个假期了,还能这么近距离地看着他。
小良子似乎也感觉到了一画在后面,并没有回头,只是每次在他们以往休息的石头上,放一瓶水。一画跑到那里也不客气,一口气喝完,把瓶子往那里一放,第二天同一个地方,又会有一瓶满满的水等着她。
小良子这个假期也很忙,他们大学最后一年要参加国际帆板比赛,去日本。小良子是他们推荐的优秀选手,没白没黑地在海上训练。
孤独却不愿平静的一画四腿朝天躺床上做仰卧起坐,现在的她无比放松,想着小良子在海上漂着,想着米团在上海逛着,想着未知的大学是个什么样子。此刻,在她单纯的世界仿佛开了一扇很大的窗户,窗外五彩缤纷,一切都在对着她招手。
…… ……
时间还是一头野驴。
一画等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来自北京。
米团也接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不过是去上海。她们俩有说不出的遗憾,值得庆幸的是,米团竟然跟四眼是一所大学。他们俩一个屈尊一个高就,说不清楚是谁踩着谁的脚印在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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