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漫不经心地说着, 一个不甚在意地听着，那气氛悠闲而自在，几乎让人不忍心打扰。
“嗯？你来了。”
还是颜影先发现了她, 和她打了个招呼, 示意她在对面坐下。
“户型图拿过来了吧？”
“这里, 这个是我们楼盘的区位图，这个是户型图, 你看看。”
对面的人把手中的资料放在茶几上，而后手轻轻压着, 调转了一个方向。
颜影微微向前探身, 拿过她递过来的东西，低头翻捡起来。
“就这两个户型是吧？一个叠上一个叠下？”
“嗯，对, 现在卖的这几栋, 都是湖边的, 叠拼, 一排总共十二户, 区位图上是在这个位置。”
对面坐着的人微微探身, 手指着宣传图片上的一个地方。
白殊在一旁听了两句，很快便觉得索然无味, 往后一仰，把自己整个身子都陷入到身后的沙发当中，而后掏出手机, 低着头打开了微博。
微博上的战斗还在继续。
他的帐号，不是颜影用他之前的手机号码注册的微博，而是自己注册的小号，没有任何的认证，甚至连ID，一眼望过去都像是一团乱码，是他在键盘上随便敲击得出的字母。
【我看啊，这灵寨根本就不是什么古老文明，你看那白殊的长相，像是在深山长大的人吗？一身细皮嫩肉，怎么看，都像是金尊玉贵的人吧？】
他关注了自己的另一个微博，颜影控制的那一个微博。
那天，颜影以他的名义，把灵寨的监控视频发了出去，而后再没有发言。
那一则微博下的评论却是越来越多，每天都会刷新出一个可怖的数字。
他每天刷微博，其实刷的，也就是这么几条微博而已。
如今一点开，看到的就是这样一条评论，他手指一停，眉尖微不可查地动了动，想起颜影在车上说的话。
“现在舆论影响已经很广泛了，就算我们要采用妖力干预，也没有那么容易。”
她没说完的话，到底是什么？
他看着那一则似是而非的评论，陷入了沉思。
灵寨真正的秘密，会被人发现吗？
如果如今妖族的存在大白与天下，颜影会怎么做？丹明呢？
这么多天，他已经看得分明，如今的人族，虽手无缚鸡之力，身体脆弱不堪，可同时也掌握前所未有的力量。
就像颜影说的，动物的天性，就是趋利避害。如果人族发现了他们的存在，那么一场战争就难以避免了。
丹明或许会出手干预，可是颜影在，妖族应该也不至于就此不堪一击。
可是，旷日持久的战争，实在太过可怕，那力量凶猛过任何想象，吞噬所有的情绪，让参与的人变得麻木，几乎重归混沌。
他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人，所以更加知道和平的珍贵。
可是对于人族来说，两千年太漫长了。
几多朝代更替，让他们早已忘记了当年。
如今是太平盛世，可两千年里，就连人族内部，也爆发过无数次的战争，对于白殊来说，那些战争其实算不上什么，相较于上古时代，神魔混战的时期，那打斗简直和切磋没什么两样。
人会在战场上死去，可灵魂入轮回后，新生的力量一直都在。
这样的战争不算什么，却足够麻痹人的神经，让他们错认，战争本身的面目。
特别是最近，战争虽仍是抢夺资源的方式，可即使短兵相接，也遵守着君子之约，不伤平民，战火控制在可控制范围内。
可白殊清清楚楚地明白，如果人妖两族的战争真的爆发，不会是他们想象的那样。
他想起当年，和魔族在战场上的那几百年，心中的烦闷加剧的速度越来越快。
“行，还不错，能看到现房吗？”
旁边，颜影已经把想要了解的东西都了解得差不多，做着最后的确认。
“那边现在还没有完全修好，下半年才交房。”
职业顾问似乎是有点迟疑，答道。
颜影点头，“嗯，我知道，那我们能去工地上看看吗？现在房子应该已经修得差不多了吧？”
她抬手拍了拍旁边的白殊，握着手机发着呆的狐狸猛然间回过神来，被自己刚刚的想象惊出了一身冷汗。
“啊？什么？”
颜影站了起来，“我去现场看看，你呢？”
白殊也赶紧跟着站了起来，“我跟你一起过去吧。”
最后签单的时候，置业顾问全程震惊脸。
颜影一次性买下一整栋房子，十二户，全部一次性付款。
她带着她进财务室，刷出定金的时候，仍然有一种不可置信的感觉。
“你还说我浪费，我买的车还没有你的房子贵呢，你还一次买那么多。”
再次坐上车的时候，白殊念念叨叨，停不下来。
颜影嗯了一声。
“毕竟要建立研究院，位置小了不够用啊。”
“要是直接买下一栋写字楼，也太浪费了，我们也不需要那么大的地方。”
白殊哦了一声，心中还想着刚刚未完的讨论，把话题转向另外一个方向。
“你刚刚说，要怎么办来着？”
售楼部里，他被自己的想象惊吓了一番，后来跟着颜影踏上工地的时候，明晃晃的太阳一照，又觉得自己有点杞人忧天。
没有她在的那些年，他们也这样过来了。
如今她回来了，他怎么也不该这么不信任她才是。
“嗯，可能需要你贡献一下你的藏品了。”
颜影的声音沉沉地响起。
狐狸眨了眨眼，“什么？”
“现在的情况，我之前确实没有预料到，不过其实也不是全无回转的余地。”
“长久避世的寨子，有一些藏品再正常不过，如今你们在新都生活，为了钱财，把藏品变现，也挺合理的。”
白殊闷闷不乐地哦了一声，总感觉自己被套路了。
“这是你一开始就想好的吧？”
颜影看了他一眼，歉意满满。
“不好意思啊，这确实是个意外。”
“你放心，我肯定不动你的钱。现在丰悦也盈利了，灵寨那边，虽然建设还没有结束，但是也勉强算是自给自足了。”
“你的藏品还是你的财产，只是可能要换成其他东西了。”
人族的政府，如今对于古代的藏品非常重视。如果把白殊手上有许多藏品的事情公布出去，他们倒是不至于来抢，但是威逼利诱，购买下来放入博物馆，这就再正常不过了。
对这一方面，白殊比颜影还要了解。
毕竟之前，把藏品换成钱财，也是他已经做过的事情。
只是自己去做是一回事，被人逼迫着做，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就算知道颜影没有私心，可毕竟掏出藏品的是他，还是有点不开心的。
“大人，我觉得，你这样不太好。”
隐晦地说了这么一句，却不敢当真抱怨，只能寄希望于以后，她能够考量得更全面一些。
颜影脸上的歉意更加明显。
“是是是，我知道，这次委屈你了。”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其实你要是不愿意，我们也可以想其他的办法，只是……”
手握着方向盘，眉尖皱着，思索着什么。
白殊面对这样的她，实在也没有办法真的生出什么火气，只得表达了自己的大度。
“算啦，这个事情先这样吧，反正藏品嘛，以后还可以再收集的。”
反正他收集那些东西，也只是出于习惯，要说起来，也算不得什么不得了的宝贝。
“嗯，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丰悦还是稍微限一下量好了，不然业务实在也处理不过来。”
看他不再把这件事挂在嘴边，颜影又开始和他讨论之后的打算。
“比起人族，妖怪的数量毕竟还是太少了，要是照着这个速度发展下去，就算暂时解决了人手不足的问题，以后肯定也会再出现同样的问题的。”
“研究院的手续，我会慢慢开始跑，等这边房子交房了就开始装修，这段时间，也可以捋一捋丰悦的业务，保持住现在的接单量，盈利空间就足够了，至于其他的，且看看吧。”
这几天，她才慢慢意识到这个事情。
她们或许需要话语权，需要以灵族的姿态，融入人类社会，可事实上，也没有必要事事争先。
特别是，在需要大量人力堆积起来的产业。
对于灵族来说，他们只要能掌握一些，其他民族不曾掌握的技术，就足够在这片土地上坦然生存了。
☆、第39章 039
“我之前想得, 还是太天真了吧。”
“毕竟现在是商业社会, 如果丰悦能从某种程度上，垄断一些行业，我们在人间的日子会好过很多。”
“可这些天, 接连出现的事情, 用丰悦给贩毒打配合也好, 旅行社借着灵寨的名义招摇，和灵寨起冲突也好, 包括现在，网络上这些流言蜚语, 都让我怀疑, 我把你们带入人族社会，逼迫着你们融入人族社会，是不是正确的。”
颜影的声音幽幽的, 有些缓慢, 带着一点点惆怅。
白殊张了张嘴, 想说些什么, 却到最后也没能说出来。
他忽然反应过来一些事情。
从前, 他总以为颜影是无所不能的, 当年在战场上的时候，她英姿勃发, 令行禁止，如今到了现世，她提出的, 总是让他惊喜，她做到的事情，总比他的想象还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