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来也没几个月,现在做点小摊生意,明面上也看不出来到底是不是改邪归正。
但是见钱也开的那层市井气,倒是一点也不少。
那男人关门前,又平静地添了一句:“你说的那个余馥尹,前两年就死了。”
陈安宁心跳骤停。
原来外婆是去找妈妈了。
·
晚上的烧烤摊热闹起来,是灯火辉煌的城市以外,小小的平民聚集点。
陈安宁和叶迦言坐在小木凳上等她亲戚回来。
他百无聊赖地翻着手机,陈安宁时不时瞅他两眼,再看那些黑头土脸辛劳了一天的工人。
满眼的井蛙,偏偏挤进他一个云龙。
陈安宁好心问了句:“你渴吗?要不要喝点水?”
叶迦言晃着腿,漫不经心地答:“不喝。”
她起身,走开了。
叶迦言叫住:“干嘛去啊?”
“我舅舅回来了。”
叶迦言头一扭,看到门口进来一个推着煎饼果子小车的男人,他进了门,把头上的毡帽一摘,手里使出最后一把劲儿,将小车咕噜咕噜推到墙角。
后面跟进来一个女人,应该是她舅妈。
陈安宁过去,叫了声舅舅。
男人盯着陈安宁,愣了好一会儿,随后把目光投向陈安宁身后站得笔直的男人。
叶迦言没有表情的脸上缓缓现出一个礼貌的笑容。
舅舅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
陈安宁先开口:“我男朋友。”
舅舅说:“小伙儿挺白净的,不是我们这里人吧?”
“北方人。”
“哦。”
他用毡帽往脖子那里扇了扇风,指指里屋:“我进去喝口茶。”然后冲他们两个招招手:“进来坐坐吧。”
叶迦言得跟着陈安宁,时刻看她的脸色行事。
舅舅也是租的旁边的房子,一定是嫌搬走太麻烦。
晚上,弄了几串烤肉上桌,就当做招待了。
羊肉太腥气,叶迦言碰不了。
舅舅自顾自吃得很起劲,压根没有照顾人的意识,上来就问:“做什么的?”
“开飞机。”
大舅眼睛一亮,扫到舅妈那里,两人相视一两秒,他眼神又追回来,压低声音说:“开飞机好啊,年薪保底多少,说说看?”
陈安宁脸色有点难看,只希望叶迦言不要计较,毕竟在长辈面前,她也不好说什么。
跟他们比起来,她和叶迦言的感情,甚至好过这些血浓于水的亲人。
叶迦言笑笑:“没多少,我现在才做观察员,升职还得过段时间。”
“过段时间那也快了,机长待遇好,以后吃穿都不用愁了。”
“我们有定期考察,做这行也不是一帆风顺的。”
“那也是,比咱们这些干苦力活儿的强多了。”
舅妈打岔,扇舅舅的脑袋:“人家可是念过书的,知识分子,跟你干什么苦力活儿。”
“跟宁宁怎么认识的?”
“高中同学。”
“处多久了?”
“一个月不到。”
“小宁宁闷葫芦,不说话。小叶担待着一点。”
叶迦言看着陈安宁笑:“我知道。”
大舅莫名心里得意,打电话叫来别的亲戚,赶不及开始攀关系了。
大舅,二舅,大舅妈,二舅妈,相继过来给叶迦言敬酒。
搞得像是订婚宴。
陈安宁一一推掉:“他不能喝酒,真不能。”
叶迦言拿了一瓶啤酒,拍拍陈安宁的肩膀:“怎么能说不能喝?我们慢慢来好不好?”
陈安宁瞪他:“你昨天的教训白吃了?”
叶迦言揽着她的腰笑:“教训白吃了,小桃子还是挺不错。”
陈安宁又气又好笑。
叶迦言这个烂好人。
别人让他修水管就会去修。
别人给他西瓜他就会拿着。
他们给他敬酒,他就一杯一杯地往胃里灌。
还以为自己很帅,以为自己是盖世英雄。其实就是一个不会拒绝的笨蛋,所以谁都跑过来欺负他。
他没有特异功能,也没有七彩祥云。
他只是她一个人的,平庸的王子。
叶迦言一定没有见过这个社会最肮脏的样子,所有总是半推半就,对莫名的人事物,都尽可能去成全,三分犹疑也抵不过七分期待。
他的家庭把所有漂亮的珍贵的东西都给了他。半生富贵无忧,衣锦夜行。
可是他不知道的,她都见过。
叶迦言越是这样,陈安宁就越是不敢告诉他,她的舅舅是一个骗到别人家财散尽的混蛋。
她还是私心希望,他能多一点点天真。
回去的路上,陈安宁说:“迦言,你不用对他们这么好,我和我的舅舅他们没有感情。”
他不以为然:“我对他们好一点,你以后,也能多一条路子走。”
“可是我不需要靠谁。”
“你现在是这样说。”
“你不会陪在我身边吗?”
“我当然会。”
“总有个万一。”
陈安宁气急了,骂他一句“傻逼。”
叶迦言反而乐了,指指自己的耳朵:“来来来,再骂一遍,我没听清。”
……
回旅馆的路上,路过一片水域,集中了一圈城市居民,头顶飞着明黄色的孔明灯。
小河弯弯,流入东海。
那日原是水上举办了一场烟花会,河边站满了游客。
“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也不是。”
“那为什么这么热闹?”
“哪一天不热闹。”
对啊,世界看起来永远都这么热闹。
或者说,其实这个世界一点儿也不热闹,只是孤独的小人排队排站在一起,伪造出了热闹的假象。
游人络绎不绝,日日胜佳节。
叶迦言去旁边的小店铺买孔明灯。
路过的一家三口走过来请陈安宁给他们拍一张合照,背景是身后静谧的湖泊,流光溢彩的划船,还有更远处炸响的焰火。
很平凡的三口之家,朴实又温柔地给她道谢。
陈安宁问:“要不要过去看看?”
叶迦言说:“这里人好多。”
“那算了。”
“我们去别的地方看。”
他说的别处,走了大概有一公里才到,上了一条陡坡上的石阶路,一千多层的台阶,陈安宁走得腿酸涩。
那是一条水坝,东西走向,长不见尽头。南边是一马平川的大地,北边是波澜不惊的水面,延伸到遥远的山脚。
远山轮廓依稀可见,圈起一面不冻河,水中的鱼虾好眠,有寥寥星辰的倒影长伴左右。
十几米开外有一对老夫妻,一起来看烟花,很浪漫。不过老人家能爬上来,也是不容易。
满天升腾又消逝的烟花,接连不断,在宁静的大地上喷薄而出,照亮了满街荣华。这一夜,斑斓而珍贵。
叶迦言倚在旁边的护栏上,侧着身子,面朝陈安宁,看着她宁静中微露喜悦的侧脸,眼睛里有五光十色的世界,温暖动人。
好像这所有的烟花和城市都是她的专有物。
我们不凑热闹,热闹都是表象,陌生的人墙,熙攘而纷乱,置身其中,只会有融入社会的虚荣感。
夜深人静的时候,只要安静地拥抱在一起,安静地说一句喜欢,对她来说已经万分满足。
一轮烟花表演完毕,陈安宁收回视线,才发现叶迦言一直盯着她看,“看我干什么?”
叶迦言没挪眼:“不能看?”
陈安宁在夜色里红了脸,幸好不易被发现,怪他:“你好奇怪。”
叶迦言看着她,笑意阑珊。
陈安宁一定看不出来,他其实很羡慕那些为了生活一直在拼命努力,一直对未来充满信心的人。
可惜他自己,还欠了点儿火候。
陈安宁趴在地上在孔明灯上面写字,叶迦言偷瞄。
陈安宁说:“你把头转过去。”
“……”
“转过去。”
她拿着马克笔,工工整整地写下:“亲爱的迦言,身体健康,永远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 文艺的一章^_^
应该够隐晦了吧,锁我不给调料包。
小萌新第一次写文,笔力有限,一定会有很多不足的地方,一直在努力地提升自己。
男女主角都不是完美的人,他们也会在交往的过程中一点一点成长磨合。
既然写文,有冲突就会有槽点,想吐槽的小天使,我表示一点也不介意。
但是(划重点)骂叶迦言可以,骂我不行(T_T)
靴靴。
本章评论的小天使发红包。(* ̄з ̄)
第28章 啥
从水坝上下来, 开始飘起毛毛雨。
平城一年下不到三次雪,即便是下了也积不起来,但是冬天的雨水也丝毫不弱, 钻进衣领子里冷得陈安宁打寒颤。
清冷的水滴撞在湖面上,叮叮咚咚吵着寂静的深夜。
游人散尽了, 叶迦言把大衣脱下来裹在陈安宁头上,跑到旁边的小商铺去买伞。
陈安宁说:“这雨也不大, 就等等吧, 别浪费钱了。”
叶迦言点点头,“也行。”然后就给自己买了一包软玉溪。
点了一根烟,他站在陈安宁身后,环着她的脖子,把烟头送到她的唇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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