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还有心结呐?”
陈安宁盯着小桌上的杯子,没答话。
叶迦言有兴趣了,俯身拉近距离,笑嘻嘻地讲:“说说。”
陈安宁把他怼开,“不说。”
她一抬头,视线就撞到对面那个女人的身上。
对方估计是个大学生,打扮得很韩式很年轻,也挺时尚的。
不过那人从坐下开始,就一路瞄着她的男朋友,不怀好意。现在又把手机竖着对着他们,大概是在偷偷拍照,被陈安宁瞪了一眼,她也无所顾忌。
陈安宁气得拍了一下桌子,声音高了个八度:“喂!”
车厢附近的人都回过头来看她,叶迦言也吓了一跳,他看到那个女孩子的时候,她已经若无其事地把手机放平了。
陈安宁几乎从来没有在公众场合发过火,她只是在刚刚那一瞬间,希望这种无知又愚蠢的人类早一点灭亡,所以火气才陡然升腾起来。
叶迦言捏了一下她的脸,稍稍安抚。
陈安宁说:“其实你今天不来也没关系,我以前都是一个人回去。”
叶迦言说:“其实你不回去也没关系啊,都一样,只是一个选择和被选择的关系。”
她哦了一声,冷淡地说:“谢谢你啊。”
叶迦言笑:“社会主义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旁边打牌的男人被陈安宁刚刚突如其来的一声吼吓到,那局输了牌,嘴里骂骂咧咧一通脏话。
男人跟同桌的人争执了几句,虽说不至于到动手的程度,但到了气头,手里一副牌甩出去,正好砸到陈安宁那边,看得出来,他在试图找出气筒解气。
没砸中,只有几张牌落在她大腿上。陈安宁把牌捡起来,放在桌子上。
旁边的叶迦言早已经站起来,扯了旁边一个书包就往那男人身上砸过去,冷冷地说:“找死啊你。”
陈安宁拉了他一把,示意事情并不严重,不要闹大。
叶迦言没动。
乘务员飞快地奔过来准备了解情况。
剑拔弩张,了不得。
电光火石间,过道里突然闪出一个活泼的身影。
江杨依旧背着他的阿迪书包,戴着棒球帽,兴冲冲地从叶迦言和男人中间穿过,在陈安宁旁边坐下。
他第一件事就是看了一下手表,“48分钟,终于找到你了。”
气氛瞬间跌至冰点。
陈安宁给江杨使了个眼色,他没看明白。
下一秒钟,只觉得重心一个不稳,江杨被人扯着衣领拎起来,险些摔倒。
“我说,怎么哪儿都有你啊?”
江杨一回头,看到黑着脸的叶迦言,他把衣领拉平整了,叶迦言还是不肯松手,挺不耐烦地盯着他,“你给我解释解释?”
江杨说:“我们见过吗?”
“怎么没见过。”
江杨经历了一番复杂的表情变化,终于说:“我好像有点印象。”
叶迦言:“……去死吧你。”
江杨拧眉毛:“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恶毒呢?”
那边陈安宁噗嗤一下笑出声。
叶迦言:“关你屁事,让开。”
江杨盯着对面的空位看了一会儿,在自己过去还是劝叶迦言坐过去中间,选择了前者。
叶迦言坐下,瞪他。
庆幸,打牌那一桌的烂摊子已经收拾好。
陈安宁的书包被丢回来。
江杨又看了一眼手表,叶迦言的态度丝毫不影响他乐观的心疼,他握着双手放在桌面上,看着斜对面的陈安宁:“我听小曲说你今天去平城,其实我早就想去了,一直没找到机会。不过她是今天早上跟我说的,所以我就赶紧买了票。”
陈安宁问:“你跟我一起上的车?”
“对啊,我一节一节车厢找过来的。”
“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江杨讪讪地摸摸脑袋,笑了笑:“我觉得这样比较浪漫。”
叶迦言:“……有病?”
说难听了,江杨是属于那种情商不太高的男生,不过他性格热情开朗,跟谁都自来熟,心眼儿大。陈安宁有时候也觉得和他做朋友挺有意思的。
跟江杨在一起,他时时刻刻能找出话题,虽然有的时候说一些比较幼稚的话,但是不至于冷场。
于是他天马行空地畅谈了两个多小时,偶尔旁边的女学生也插两句嘴。
陈安宁碍于叶迦言在场,没怎么和他多说,点到为止,但是有时候几句话里尾音带出来的一点点惊喜和期待的小情绪,实在不容忽视。
下了车,三个人得一起走。
那个女大学生也跟他们一块儿出站,急急忙忙追上来,拉了一下叶迦言,“帅哥,能不能加个微信?”
叶迦言本来打算拒绝,抬头的当口却恰好跟陈安宁对视上了。他点点头:“加。”
那女大学生笑出了后槽牙。
不管闹不闹别扭,陈安宁今天是身无分文地跟着叶迦言跑了出来,她是死是活不过是他一句话。
因为江杨在场,所以她得比平时更加老实一点儿,矜持一点儿。
B市和平城,一个北方一线,一个南方一线,两个城市经济发展几乎齐头并进,但平城多了个古都的称号,古文化的情怀一卖,旅游业的发展要比B市好得多。
进了一个快餐店,一个小朋友跑过来撞上叶迦言的腿,他扶了他一把。
身后的老板娘过来把孩子抱走,嘴里骂了句小赤佬。
叶迦言问:“老板娘,你们这儿有什么招牌菜?”
老板娘说:“回锅肉和酸菜鱼。”
叶迦言转身问陈安宁:“你想吃什么?”
陈安宁说:“回锅肉。”
叶迦言又问江杨:“你呢?”
江杨四下里张望了一圈:“我都行啊。”
“选一个。”
“那就回锅肉好了。”
叶迦言:“好,我们点酸菜鱼。”
陈安宁:……
江杨不太理解他,索性自己掏钱加了份回锅肉,顺便安慰陈安宁:“没关系,我们俩单独买好了。”
叶迦言翻了个白眼。
陈安宁偷偷和他说:“你讲话不要阴阳怪气。”
阴阳怪气……
从车站过来赶路赶了快半个小时,外面天都黑了。
江杨估计也有点累了,低头玩手机,没怎么说话。
等菜上齐了,他抬头在桌面上扫了一圈,“没有酒吗?”
叶迦言眉毛一抬,不动声色。
江杨冲着前台扯了一嗓子:“有没有酒?”
叶迦言说:“喝什么酒啊,早点吃完早点回去休息。”
“不行,我饭前喝酒都习惯了。你要吗?给你来一瓶?”
叶迦言翘着二郎腿,往后面座子上靠,说:“我不要。”
江杨问:“你不会喝酒?”
“怎么可能。”
江杨又冲前台吼了一句:“三瓶白的。”
然后回头对叶迦言笑了一下,“比比看。”
陈安宁插了一句嘴:“他是飞行员,身体检查很严格,不能喝酒。”
江杨不以为然:“难得喝一次而已,不碍事的。”
叶迦言轻笑,手指扣了一下桌面:“行啊,喝啊,谁不喝谁孙子。”
他说得轻描淡写一句话,实则心里已经开始鼓点加重。
叶迦言酒量很差,不是因为喝得少,这种能力大概真的是天生的,他是天生就不适合上酒桌的人。
何况江杨看着清瘦,未必也就不行。
彼此眼神交汇,满是势不可挡的戾气和胆量。
两只酒杯并排而放。
叶迦言这几天没怎么睡好,眼睛里有红血丝,眨眼睛都觉得疼,杯中酒满满的,在视线里飘飘忽忽。
那边江杨温温吞吞喝下去一点。
叶迦言支棱着脑袋,歪着脖子看他喝完这第一口,硬着头皮喝下去一杯。
就跟喝药似的,表情凝重,好容易喝干净了,他舔了嘴唇一圈,把杯子放下。
叶迦言觉得每一口酒下咽都辣得嗓子冒烟,身上烧得不难受,把大衣脱了。
江杨照旧不疾不徐,好好地喝他的酒。等叶迦言胃里开始翻江倒海,他才刚刚进入状态。
喝的时候已经很痛苦,叶迦言没想到这酒后劲这么大,挺过了十杯,只感到有东西堵在喉咙口,硌得慌,想吐却吐不出来。
江杨见他难受,好意问他要不要停一下。
叶迦言摇头。
江杨继续斟满。
赛场如战场,谁都得挺着一口气过来,倒地才算输。
陈安宁怕出什么事,拉着叶迦言说:“不行就别撑了啊,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
叶迦言手臂搭在她肩膀上,挑了一下她的下巴:“谁给我找不自在?”
他醉了。
酒瓶已经空下去好几个,他也没数喝了多少,掌心摁着桌面,摇摇晃晃站起来。
出了门,叶迦言找了个没人的角落站了一会儿。
酒水难以下咽,胃里酸胀,终于还是忍不住吐了出来,一口气尽数倾泻而出。
陈安宁急得都快哭了:“我都说了你不能喝就不要喝,你怎么那么不听话啊。”
他侧过脸来看她一眼,嘴唇好像沾血,眼睛红通通的,轻扯着嘴角苦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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