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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见狮子 [金推] (小狐濡尾)


  白翡丽开口唱之前,底下尚有窃笑之声。但他唱完之后,再没有人出言嘲笑。余飞想起小时候师父说过的一句话:戏子如何不卑?那就是要将人唱服,唱到他人的欢喜悲忧,皆由你一线嗓音携提左右,你便成了。
  白翡丽唱得未必有多好,却在一个情字。
  脱了戏服,白翡丽便下台而去。他从宴会厅的侧门走了出去,余飞也拿了手包,追了过去。
  他走得很快,一直走到车水马龙的大路上,余飞才追上他。
  他像是喝醉了,走到一根路灯旁,一手撑着灯柱,一只手压住了额角,阴影中嘴角紧抿成一条直线,像是头疼欲裂。
  余飞快步走过去,他看到了她,侧抬起头来,说:“你走吧。”他说得挺费劲的,像是在很努力地让自己保持清醒。
  余飞本来有话想对他说,却生生被他这一句噎了回去。她一声不吭,转了个弯,过马路往对面走去。她的酒店就在对面不远处。
  她走了几十米,忍不住又往对面马路上望去。这一看不打紧,一看吓了一跳,白翡丽走到路边的绿化带里面去了。
  余飞心想他都醉成这个样子了,还怎么回家,她要是不管他,他晚上出了事怎么办?
  她又跑过去,把白翡丽从绿化带里拽出来。
  他两只手拗成一个奇怪的手势,借着路灯的灯光,眼睛从指缝中看她。
  余飞心想这不是传说中能看见鬼的手势吗?狐狸之窗什么的。这白翡丽,喝醉了还不是一般的幼稚啊。
  她掐了他的腰一下,说:“是我啊,蠢货。”她过去早上叫他起床吃饭的时候,也总是把手伸进被子里这样掐他。
  他将信将疑地把手放了下来。
  余飞问:“你住哪里?”
  他四下里望了望,说:“啊……我不知道。”
  余飞心想算了,他这种状态,能问出来什么吗?她拉着他往自己的酒店走。
  过了个马路,他便不走了,摇着头说:“不回家,我不回家。”
  “没让你回家。”余飞用力地拽着他,“到我的酒店去。”
  余飞就这样半哄半骗地把白翡丽搬回了自己的酒店,累出了一身汗。
  余飞关了门,白翡丽还站在玄关,探头探脑地往里面望,问:“这是哪里呀?”
  余飞说:“我房间!”
  他又回过头来看她:“你是谁呀?”
  余飞累死了,还得蹲着给他换拖鞋,没好气地吼他:“你老婆!”
  他像个习惯了人伺候的富家公子,换好一只脚的拖鞋又抬起另一脚让余飞换。他说:“我就只有一个老婆。”
  余飞刚给他把鞋和袜子脱掉,一听他说“我只有一个老婆”,怒得把他的鞋袜扔一边去,抬头吼道:“你结婚了?”
  余飞这一嗓子吼出了架子花脸的气势,白翡丽被震了一下,低头嘀咕:“我老婆叫余飞。”
  余飞哭笑不得,心想我什么时候成你老婆了,你不是之前还让我滚嘛。
  她给他套好了拖鞋,撑着双腿慢慢站起来,正面对着他,说:“我就是余飞。”
  他捧着她的脸仔仔细细端详了半天,余飞都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了,正想跑,忽的就被他抱了个死紧。
  余飞喘不过来气:“……”
  刚想喊让他轻点,他一偏头就把她给亲上了。
  “……”
  余飞猝不及防,被他吻得很深,深到她晕眩。她想伸手去推他,才发现双手都软得使不出力气。她这才知道自己的身体对他记忆这样深刻,密密封锁,却在再一次被他触碰时所有的防线一瞬间崩塌,溃不成军。
  她冰消雪融,春泥化水。她用仅存的理智把他推进玄关边上的洗手间里,说:“你喝了这么多酒,先洗个澡……”
  谁知他一转头,看见身边的浴缸,忽的脸色刷白,发出了一声低沉压抑、又带着浓烈恐惧的叫声:
  “啊————”
  他一下子就跪在了浴缸边上,双手死死地按住了自己的头颅。他脸上的神色,痛苦而又惊恐至极。
  他抓着浴缸,一只手伸进空荡荡的浴缸中去摸索——
  “阿妈——”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有一个严重的笔误:“楼适棠是搞政~府关系的人”,我之前写成南怀明了。

  ☆、灰喜鹊

  白翡丽的左手在浴缸里不停地捞着什么, 似乎捞到了, 又特别沉,用两只手吃力地抱着, 整个人都用力地向后仰去。可他手中的的确确空无一物,重心不稳,“咚”地一声就坐在了地上。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左手手臂, 越看目光越直, 眼睛里流露出极大的恐慌。他又慌乱地爬起来,扑到洗手池前,开了水龙头冲洗自己的左手手臂, 仿佛上面沾染了什么让他极为恐惧的东西。他从手指一直洗到肩膀,整个衬衣的衣袖都湿透了,而他仍像没有意识到似的,一直不停地冲洗。
  余飞之前都惊呆了, 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这时候终于反应过来,冲过去关上了水龙头。
  她把白翡丽从洗手池前用力推开, 喊道:“白翡丽!你怎么了呀!”
  白翡丽呆滞地望着她,目光似乎终于清明了一点。他忽的紧咬牙关, 右手抓紧余飞的手腕,强力把她往外拖。余飞只觉得他的手像铁箍, 掐得她皮肉剧疼,她“啊”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就被他重重地推出了洗手间,“砰”地关上了门。
  余飞随着惯性一头撞在了门口对面的衣柜上,她爬起来,拧门,门已经从里面反锁上了,她又捶又砸,喊白翡丽的名字,里面却无人理睬她。
  余飞又转到洗手间的另一面去。这个洗手间与卧室之间的墙是一面玻璃,看得见白翡丽在其中焦躁万分地走来走去。他抓扯着自己的头发,隐约听见他在咆哮:“阿水!都是假的!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可他一转身,看到浴缸,又变得极度惊恐,他用浴帘紧紧裹住自己,惧怕地喊:“阿妈!阿妈!你不要吓我!”
  余飞忽然明白了。
  白翡丽从一开始就不是醉酒。
  他是发病了。
  楼先生引见的那群人说了,白翡丽千杯不醉。之前在“筏”,他喝了那么多酒,又哪里见他醉过?
  在佛海边上,他说过,他有病,精神病。
  可她从来就没放在心上过。可能因为他在她面前,除了时不时性情有些矛盾冲突,并没有让她觉得不正常的地方。
  她从来就没有把他当成一个有病的人看待过。
  仔细回想起来,他过去其实有过病情发作前的蛛丝马迹——瞻园小楼中,他见她削苹果手出血,他吃了安眠药;斗歌那晚,他在鸠白工作室被鬼人偶惊吓……关九知道应该怎么做!
  余飞飞快地拿出手机,幸好她没有删过关九的联系方式。她给关九打电话,关九一听到白翡丽上台唱长平公主的角色,就猜到了怎么回事,急急忙忙道:“快……快给他爸爸打电话!……他的症状很复杂,我这就给你发他的病历,万一去医院,可能用得到……”
  余飞照着关九发过来的电话号码给白居渊打了个电话,白居渊的声音是她意料之外的沙哑疲惫,然而有着极度的冷静。他说:“你别叫人,我三十分钟就到。”
  余飞着急道:“不叫人来开门的话,他会不会伤害自己?会不会那个……我是说,自杀?”
  白居渊冷冷说道:“我的阿翡,不会自杀。”他挂了电话。
  余飞心中被重重一撞。
  白翡丽蜷缩在浴帘背后,像个孩子一样在哭泣。然而当他发现余飞在隔着玻璃盯着他时,眼睛里的目光陡然又变了。他猛扑过来,右手对着余飞猛拍了一下玻璃,余飞一惊,从他的嘴型认出他是在赶她走,带着泪痕的眼睛既痛苦又难堪。
  余飞咬着嘴唇摇头,却只见玻璃墙上的帘幕唰地掉了下来,彻底挡住了从外向内窥视的通道。余飞敲着玻璃大喊:“白翡丽!白翡丽!让我看着你!”然而卫生间中传来一阵乒乒乓乓东西掉落地面的声音,却没有他的回应。
  余飞紧贴着玻璃墙坐着,仿佛这样,她就能更多感觉到玻璃墙另一面白翡丽的动静一样。
  关九传了白翡丽的病历过来,告诫她,只能给医生看——如果她还想给白翡丽保有最后一点尊严的话。
  然而在余飞看来,她和白翡丽之间,彼此还谈论什么尊严?从最初的见面开始,他们就已经见过了彼此最落魄最尴尬的样子。
  她和白翡丽,彼此都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她只是想了解白翡丽更多而已。
  她打开了白翡丽的病历。
  病历是扫描的文字图片,字迹潦草,黑白冰冷。
  2000年6月2日,患者母亲因深度抑郁,在家中浴缸割腕自杀。据了解,患者父亲正处创业阶段,忙于事业,无暇顾及家庭,致使患者母亲陷入多疑与抑郁状态。患者7岁,小学一年级,当日因病提前回家,亲眼目睹了其母最后的死亡过程。
  母亲去世后,患者父亲安排患者之前的音乐教师孔某照顾患者。据悉,患者母亲生前与孔某熟悉,孔某为音乐学院教师,在母亲去世之后,患者对孔某较为依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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