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堂燕犹豫没拿,僵硬地笑笑,语调有点怪异,“你不怕我搬空了你家么。”
他果然收回手,若有所思盯着她看。现在看来她的玩笑开过头了,遭到怀疑比讲冷笑话更尴尬,她有点无措地捋了一下鬓发。没想下一秒常鸣笑起来,她哑然张了张口,原来他也只是玩笑,而自作聪明的她才是被牵着走的那个。
常鸣叹道:“你要有那个胆子就好了。”于是把门禁钥匙强行塞她手心,“收好来,我是说真的。”
蔡堂燕开始到王琢公司上班,零工也辞了,忽然朝九晚六闲下来,说不出的不适应,像犯了错一样,不久可能有人会跳出来惩罚她。
上班第一天下车前她跟常鸣说下月拿了工资要请他吃饭,“不过,贵的、可请不起……”
常鸣不是会摆架子非山珍海味不食的人,满足她地说:“一日三餐,能填饱肚子就行。”
她不经常能见到常鸣,那人似乎春风得意,几个城市不会累地连轴转,归来依旧容光焕发。
时隔小半月,常鸣出差回来到公司楼下等蔡堂燕下班一块吃饭。六点一过,远远便看到她随着人群走出轿厢,常鸣一直注视她知道人到眼前。
相伴的同事识趣地笑着走开了,蔡堂燕怪不好意思地咕哝:“你看什么呢。”
常鸣又仔细多瞧几眼,“怎么看起来你好像又瘦了……”要不是人来人往,他只想把她抱一抱亲手测量。蔡堂燕不以为意,“天热吃不下东西,每年都会瘦一些。”
“你不能再瘦了,都快变成木乃伊了。”
一双眼睛瞠圆了,“我没有那么黑吧。”
常鸣捡过她的手握紧,“我是说真的。你要再瘦,下回他们见到肯定要说我虐待你。”
去了附近的饭馆,常鸣嫌大堂嘈杂,定了个双人包厢。两人在半垂的竹帘窗边等上菜,包厢过分的安静放大了对方的一举一动,她对着窗外掩嘴打了个哈欠,常鸣也没错过。
常鸣问:“那么困?中午没睡好?”
她拇指揉揉太阳穴,又拍拍脸:“天热了精神不好,不太想动……”
他给她沏茶,“一会吃完回去早点睡觉。”
只得点头。
待到吃得七七八八,常鸣发觉异常,基本他是主力,蔡堂燕连辅助也算不上,没吃几口菜。
常鸣不由蹙眉,“吃那么少,菜不合口?”
蔡堂燕忙否认,“不是菜的问题,天热我没什么胃口。”
常鸣咂摸片刻,说:“这天热你也别回你那了,省得晚上热得睡不着。”
“……”
天热只是托词,不想作茧自缚,把自己套了进去。
“不许拒绝啊。”
她的手划过挎包肩带,只得点头。
结了账要离开,常鸣的手机响了,一看是公司座机,扔下一句“等我一下”,两人不约而同在店门外停下脚步,他接起电话。
蔡堂燕特意不去偷听,但常鸣仍旧拉她的手跟拐杖头一起握着,他声音越来越严肃,两人距离近到无法屏蔽。好像是合同出了什么纰漏,她的手被越握越紧,几乎变成她拄着拐杖,他盖着她。她忍不住偷窥,常鸣没有瞧她,目视马路,神色冷峻得仿佛那里站着臊眉耷眼的下属。
最后挂了电话,常鸣转头看着她,“公司的电话——”
蔡堂燕拿出女友的体贴抢着问:“出了什么事吗?”
“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数据出了点问题,得回头重新整一遍。”常鸣愠色敛起,勉强笑道,“我先送你回去,我可能还要回公司一趟。”
刚才想主动避开,此时常鸣真的不能陪伴,蔡堂燕又不忍失落,面上却还是装乐观地说:“你送我回去得到什么时候,我自己回去可以了。你回公司吧。”
常鸣先前可能也只是随口一提,她一开口,索性从了,拦了一辆出租车把她送上车,给师傅报了地址,叮嘱她:“到了给我打个电话,要是怕黑把灯都打开没事。”
“知道了。”她从窗户里朝他挥挥手。
周五晚的道路仿佛变成羊肠小道,随随便便就堵上了。几乎花了一个小时才到常鸣家附近,蔡堂燕让司机停了会车进了一趟药店,出来时好似揣了把枪似的慌慌张张。直到进门开锁也不利索,哆哆嗦嗦的。
蔡堂燕躲进厕所,打开粉红包装盒开始研读使用说明,一个个细小的黑字到处跑一般,带上了重影,她勉强读完,上面说晨尿相对准确,但她可能熬不到明天了。
接了尿液测试,蔡堂燕把东西都塞进药店小袋,留验孕棒在水箱盖子上。
漫长的三分钟……她探头过去看,结果窗出现一道深红线和一道非常浅的红线。她脑袋轰然,宛如高空坠落,失重地双腿一软跌坐到马桶盖上。
不甘心又多等一会,结果依旧。
蔡堂燕又倏然站起来,可也不知道为何要站起,于是便又坐下。她掏出手机上网搜索,逐个翻了网页,多是说这属于弱阳性,一般是怀孕时间短,建议抽血化验孕酮和hcg。
她连屏幕也没锁,直接攥紧手机不再看。
脑子嗡嗡嗡,像捣开了蜜蜂窝,听不到清晰的声音。直到手机震动,惊吓再来——是常鸣的电话,她如捞到救命稻草般接起。
“到家了吗?怎么没给我打电话?”一接通便劈头盖脸问。
你快回来吧,蔡堂燕想喊,但张开嘴发不出声。
“喂?燕子,在听吗?”
“在……”蔡堂燕抖着嗓子回答,只听常鸣又重复一遍疑问,她回道:“刚回来洗澡……忘了……”
他回来有什么用,只有时光倒退才能挽救她。蔡堂燕不想给他添麻烦,说:“我准备睡了,你忙你的吧。”
他也没多扯,只说可能很晚才回去,不要等他,放心挂了电话。
蔡堂燕上一次通宵未眠是给她妈妈守灵的时候,如今想起恍若隔世,面对自己的问题也显得无关痛痒起来。黑夜包裹万物,她放任自己沉入乱七八糟的思绪里,耳边似乎冒出各种声音,有斥责她的人生,也有外面牛蛙的哞哞声。何时下过雨她已然不觉。
最后是累得精疲力竭合上眼,梦里失去时间感,好像才那么一会,便被窸窣之声唤醒。
“……吵醒你了吗?”常鸣对上她惺忪睡眼,干脆坐到床沿,膈应腿的手机从裤兜掏出放到床边桌上。
蔡堂燕就这枕头摇头,头发摩挲沙沙响,问:“几点了?”
“早上七点了。”
“才回来?”
“嗯,忙了个通宵。”
他刚想掀开被子钻进去,手机把桌面震得嗯嗯想。蔡堂燕也不由被声源吸引。
经过昨晚被现实背叛,她变得更加敏感而脆弱,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你昨晚、真去公司了?”
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唐昭颖的名字。
通宵达旦过后尖锐的质疑劈头盖脸而来,常鸣登时身心俱疲,哑声道:“我早跟你说过我跟她没什么不可告人之事,不信你也来听听。”
说罢,他戳下接听键,然后点了扬声器。
第四十章
常鸣的举动出乎意料, 蔡堂燕这下骑虎难下,只好把挡在眼前的头发抹到耳后, 脑袋耷拉不去看手机。
“鸣子?”声音像从打开的盒子跑出来,豁然的清晰。的确是唐昭颖无疑。
常鸣扫了一眼蔡堂燕欲盖弥彰的模样, 嗯了一声,“什么事?”
“在忙什么呢?”
典型的求人开场白,常鸣没有正面回答, 问她:“大清早的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唐昭颖语气更软,“你能不能陪我去趟封泽家那边,就在机场路上, 我遇到了点麻烦。”常鸣的犹豫刚露出苗头, 那边的唐昭颖仿佛摸清套路般飞快补充,“求你了鸣子, 我找不到别人了。”
像是不忍看到他从摇摆不决到偏袒,蔡堂燕侧过身钻进被窝,被子拉过头连一个背面也不给他。看到典型的蔡小堂式龟缩,常鸣心头腾起失望, 如果她像刚才那般强硬而尖锐,他多少欣喜两人关系的改观。
“封泽——”常鸣说, “封泽他不在吗?”
“就是因为封泽不在我才找你啊。”
唐昭颖只是阐述一个客观事实, 常鸣听来却是听到了一种心里排位,他一直都是排在那个男人后面,他是替补,只有那个男人不在, 他才有机会上场。潜在的失衡碰撞上此刻在蔡堂燕这的憋屈,两股强烈情绪扭在一起鞭打他,常鸣伪装成无奈的一声冷笑,推脱道:“姐,怕是帮不了你啊……我刚从公司忙了一夜回来,女朋友身体不舒服,这边要人看着走不开。对不起了。”
“哎……那、行吧,打扰你了……我再看看,是我自己太不冷静了……”
唐昭颖先挂的电话,嘟的一声屏幕退回手机桌面,不一会又自己熄灭。那边是把他当备胎,这边蒙头的这位在他面前畏畏缩缩放不开,他像教小孩使出浑身解数、手把手引导着也看不到长进,常鸣一时心累,也不去掀被子,转身进浴室冲凉。
而蔡堂燕听着远去的脚步声,以为触了他的底线,自责与懊悔落在先前恐惧的情绪上无疑雪上加霜,到底少不经事,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