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得本人。”
唐昭颖笑了声,“我听说一个挺奇怪的事,这姑娘休学是因为家庭贫困,院里老师让她拿贫困证明去申请一下助学金,她说办不了,家人不给办,也不希望她上学。”
常鸣久久的沉默让唐昭颖后悔多嘴,“你不知道的呀?”
常鸣说:“知道一点。”
唐昭颖又聊了几句,常鸣兴致不高,便挂了电话。
*-*
蔡堂燕白天负责两个公司的保洁工作,好巧不巧其一就是面试过的那家,陆保安见到她直叹有缘。
她的安排有两个班次,公司上班前全区做清洁,午休后再单独清扫一遍茶水间与洗手间。跟员工上班时间基本错开,倒是没有碰到当初那位人事。
晚上七点到十二点在住所附近一家快递公司兼职分拣,劳碌而单调地熬过炎炎夏日。
因为都不是与人交谈的工作,蔡堂燕干得倒自在,每天重复最多的话便是进男厕前那句“有人在里面吗”,有时没人回应,她就直接进去,有时有人回答,她就在对面小阳台上等一会。比如现在,本以为无人应答,沉闷的男声滞后地抛出一个“有”,她收回跨出的一只脚。
不一会,人从男厕出来了,蔡堂燕本来先看到腿,但腿边多出一根棍子,且脚尖朝往她这边走来,心中响起警报,她缓缓抬头,隔着纤尘不染的玻璃门,是消失了三个多月的常鸣……他脸上的震惊是藏不住的,不过应该没有她的深,蔡堂燕从未想过会相逢,并且是在她最狼狈不堪的时候。她现在又黑又瘦,头发还是自己剪出的奇形怪状,穿松垮垮的保洁制服,拄脏兮兮的条形拖把。如今的落魄让当初的盛气凌人变成一个笑话。
“你不要打扫吗?”
隔着浅茶色的玻璃,他的声音像被毛巾过滤一番,听不出情绪,可内容表露了一切。
他提醒她失职。蔡堂燕双耳烧红,难堪极了。开了门一路拖进去,两手发软,眼里只有那根拖把头。
背后有女声叫了声“常总”,不久身后脚步声跟进来,她一侧头先看到了那根手杖。
“……还在拖地。”
“你几点下班?”
两人都默契地压低声,防外面听着。
“问你呢,蔡堂燕。”
连名带姓听着疏远又像命令。
“五点半。”
“我六点,下班在一楼大厅等我。”
“我晚上还有事。”
“吃饭的时间也没有?”
蔡堂燕拖完前面这一片,不得不转向移到他前方那一块。终究还是避不开的。
“一个小时。”
“好。”常鸣随之松了一口气,结束这场微妙的男厕谈话。
常鸣提早十五分钟下楼,蔡堂燕已经换回自己的衣服,除了发型另类点,看上去与普通上班族无异。她一个人在看各楼层公司分布图。
“走。”常鸣走到她身后说,“去吃饭。”
常鸣就进带她到大楼的餐馆,部分公司五点半下班,此时已经热闹起来。他选了角落的位置,拿过菜单让她点,蔡堂燕又推回去:“你点吧,你熟悉。”
常鸣不再推诿,点了四个肉菜,正要继续点,蔡堂燕焦急又小声插嘴:“还有人要来吗?”
“没有,就你和我。”
“那够菜了吧?”
服务员也笑着说:“两个人四个菜挺多了,要不把一个换成素菜?”
“不用,她不爱吃素。”
蔡堂燕:“……”
服务员把点单拿走,常鸣和蔡堂燕各自涮着碗筷,一时无交谈。
饭桌不适合道歉,常鸣也就暂不提往事。菜上来后,蔡堂燕像饿坏了,吃得专注,常鸣没什么胃口,夹了几筷子后放下。
大概垫好肚子,蔡堂燕才从忙碌缝隙里瞥见常鸣在盯着她。咀嚼变慢,咽下嘴里的后,她说:“你不吃吗,都是你爱的菜……”
“我看你常买才点的。”
“我看你爱吃才买的……”
好像刚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蔡堂燕噤声,又埋头吃饭。
常鸣也重新拿起筷子。
两人份的战斗力也消灭不全一盘肉菜,常鸣说去埋单,蔡堂燕欲言又止。
常鸣问:“干什么?不AA。”
“……”
“走吧。”
“我能……打包吗?”
蔡堂燕拎着两个打包盒跟常鸣一块出门,她有点庆幸没有碰见常鸣的同事。
离七点还有半小时,他问:“一会去哪?”
她心情不差,便答:“先回去把这个放好。”
“然后呢?”
“……打工。”常鸣眼光变了,蔡堂燕故作轻松笑笑,“我在住的附近一家快递做兼职,拣快递什么的 。”
但他没做过多评论,“到几点?”
“十二点。”
常鸣在路边拦了一辆的士,让她先进去,自己也坐了进来。
“你搬哪里去了?”
她抱着打包盒,“……还在原来的地方。”
常鸣跟司机报了地址,静了一小会,才谴责似的说:“我去找过你,不止一次,别人告诉我你搬家了。”
“……对不起。”
“你男朋友?”
“啊?”蔡堂燕才反应过来他指谁,忙说:“不是。”
明知道应该回答“哦”或者别的什么,常鸣鬼使神差地说:“好。”
虽然对常鸣算不上了解,蔡堂燕依然觉得今天他怪怪的,克制而疏离,仿佛跟朝她赖皮发火的不是同一人。
正值下班高峰,车行龟速,眼看只有一道大桥的距离,偏偏桥上事故堵得水泄不通。
常鸣看了时间,距七点只有十分钟,说:“下车吧,跑过去。”
司机就地放他们下来,常鸣跟蔡堂燕说:“你先走吧。”
“……”她一手抱着袋子犹疑。
常鸣说:“别管我,我跑不了。你别迟到了。”
“哦。”
她果然丢下他大步跑起来,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奔跑的样子,速度很快,暖风拉直了她的头发,也终于不再死气沉沉,像只活泼的小鹿。
跑出一百米,她忽然刹车转头,夕阳和路灯将她的脸染成鲜艳的橙红色,她举举起手中的袋子,因为距离远,她大声叫:“谢谢。”
这也是他第一次听她中气十足的声音,仿佛奔跑的风冲破了阻塞,内心的力量倾泻而出。
第三十三章
凌晨十二点多。
蔡堂燕揉着肩头从快递公司出来, 夏日的夜晚相对热闹,街上的人还没走光, 稀稀拉拉的。
她往家方向走,街角有个24小时便利店, 玻璃墙后的高脚凳上坐着一人,这时间点实属罕见,蔡堂燕多看一眼, 人便定住了。
常鸣抬手招呼,拄着手杖在收银台磨蹭一阵,出来拎了一小袋子。
“接着。”
他将袋子甩向她。
蔡堂燕反射性地掬起双手要接, 但什么也没进来, 常鸣压根没抛,人走进一步, 笑着把袋子稳妥塞她两只手里。
“……”
手心暖暖的,是一瓶热奶。
蔡堂燕说:“……大热天的。”
“温的好睡觉。”他已往路口走,回首示意她跟上,“走吧。”
是她住的方向, 蔡堂燕也就跟着走。
两人一前一后,隔得不远, 常鸣往后一捞就能揽过她。可谁也没有说话, 就这么默默地散步。
到了蔡堂燕楼下,常鸣定住脚步,说:“到了。”
场景似曾相识,蔡堂燕心惊肉跳。春节那会常鸣也是这么盯了她很久, 问怎么不邀他上去坐会。
“你上去吧。”这会他却只这么说,又似乎欲言又止。
蔡堂燕心里感谢他的体贴,她累得只想倒头就睡,没有过多的经历猜测常鸣此行目的。
这一晚的重逢风平浪静,没有谁提上一次吵掰的疙瘩,好似早已抹平,实则暗藏心底,不知什么时候会再度风起云涌。
接连两天蔡堂燕没有见到常鸣,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略有失望,然而再偶遇一次她也无力应付。
她加了一个本地圈的兼职群,周六到中心广场散传单。
快到中午,手中剩的已不多,蔡堂燕两鬓头发汗湿了,正递去一张给人拒绝,身后一条细弱的童音道:“你为什么不给我呀?”
蔡堂燕回转身,先看到一颗圆溜溜的脑袋,是个四五岁的小男孩伸手仰视她。
“小蔡?”小男孩家长出声。
“……蜜、蜜姐。”蔡堂燕惊讶望着大半年没见过的沈代蜜,混合夜色仿佛已是上辈子的夜色。
“你现在干这个啊?”沈代蜜牵过小男孩的手,眼神指指她手里的广告单。
“兼职……”蔡堂燕说,“小弟弟长高了好多。”
“你还记得啊。”她指上次在医院偶遇的事。
小男孩扯扯沈代蜜的衣角,神色哀求:“妈妈,我也要。”
蔡堂燕才回过神递他一张。
“谢谢阿姨没有?”沈代蜜提醒。
小男孩边折着纸张边说:“谢谢阿姨。”
沈代蜜好似沾染上孩子的纯真,不再是“夜色”,而是如晨光般柔和。
蔡堂燕和沈代蜜不相熟,两人间短暂的尴尬还是沈代蜜先打破,“之前跟你走得近的钱冬薇还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