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在雷霆询问方红珍的过程中,她一直泰然自若地没有流露出任何破绽。但是卫生间里的那盒蛤蜊油已经出卖了她,年轻的刑警深信她与儿媳妇的死一定脱不了关系。
马啸带着搜查令和一队警察赶到方红珍家时,高然已经起了床,正在神色悲戚地向雷霆叙述田欣的生前种种。得知警方大队人马的出现,居然是来搜查自己老妈的家时,他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什么?你们……你们难道怀疑……怀疑……”
高然声音哆嗦得都无法继续往下说,因为他害怕触及那个残酷的真相。马啸缓慢地接下去:“是的,我们怀疑方红珍与田欣的死有关。”
方红珍的神色终于无法再保持泰然自若了。虽然她竭力还想要保持淡然与镇定,但脸色却不由自主地微微发白。不过,她还是坚称自己是清白的。
“这太可笑了!我为什么要杀欣欣,别忘了她还怀着我没出世的孙子呢。”
高然显然被这句话提醒了,浑身一震地脱口而出:“妈,你是不是因为欣欣不想生下孩子……”
话还没说完,高然后知后觉地噤声不语,知道自己的话对母亲有所不利。可是已经晚了,雷霆和马啸都已经听得一清二楚。而身为刑警的他们们,都不缺乏举一反三的能力。
盯着方红珍青青白白的面孔,雷霆有所明了地说:“之前,我之所以没有坚持怀疑你是凶手,就是因为田欣怀着孕。我认为一位婆婆即使对儿媳妇深怀不满,也会看在未出世的孙儿份上不会动手杀她。但是如果田欣压根就不想生下宝宝,就很好理解你为什么狠得下心来杀死怀孕的儿媳妇了。不是吗?”
方红珍深吸一口气,继续否认说:“对不起,警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无凭无据的你们可不要冤枉我老太婆。”
马啸慢吞吞地说:“无凭无据吗?未必,搜查令在此,现在我们要彻底搜查你的家。只要我们在这套房子里搜出了相关证据,你就不能再矢口否认自己与田欣的死无关了。而我相信,我们一定会有所发现。”
警方在方家进行的搜查中,重点寻找的对象是一双有褐色毛线的手套和一双鞋。此外还重点检测了她的所有外套,看有无沾染过血迹的痕迹。手套和衣服的搜寻虽然都没有结果,但是却找到了一双吻合现场血印的棉鞋。
那是一双加绒加厚的真皮棉鞋,鞋头的半弧形与现场的血印目测完全吻合。技术人员再对鞋底进行了血迹测试后,幽幽闪现的一弧蓝光令人无法不为之振奋。
鞋子立刻被鉴证科带回去作进一步的分析化验,结果是与现场的血印如出一辙,血液DNA检测也与田欣的吻合。而那盒蛤蜊油的成分,最终也被证明与毛球上所含的油性成分完全一致。所有这些证据,都证明了方红珍就是案发当晚袭击田欣的真凶。
把相关证据摊开摆在方红珍面前后,马啸的目光像把刀一样,毫不手软地朝着她刺过去,沉声问:“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吗?”
在那刀子般锋利的目光下,方红珍颓然地败下阵来。她感觉自己的衣服被挑破了,皮肤也被挑破了,脂肪与肌肉裸-露出来,五脏六腑以及灵魂都在被一顿彻底翻检,再没办法继续遮掩躲藏。
方红珍对儿媳妇田欣的不满,由来已久。
最初,儿子高然带着还是女朋友的田欣回家吃饭时,方红珍就看出这是一个不爱干家务活的女孩子。不会主动提出帮忙洗菜或洗碗,吃完饭碗筷往桌上一放就不管了,连拿进厨房都不干。
可是方红珍背地里对儿子嘀咕这一点时,高然却振振有辞地说:“妈,您就别用你们老一辈的标准来衡量欣欣了。说句老实话,现在的女孩子有几个会干家务活的呀?估计打着灯笼也找不出一两个。”
“女孩子不会干家务活怎么行?以后你们成了家那家务活谁干啊?你也不会,她也不会,家里岂不是要脏乱成垃圾场。”
“妈,你OUT了,现在不一定非要自己干家务,可以请钟点工来打理了。”
儿子觉得这不是问题,方红珍也不可能要求他另换一个爱干家务的女朋友。她知道感情问题不是人力可以左右的,而且田欣除了不擅长家务外,她当时也挑不出什么别的毛病了。
田欣和高然结婚后正式搬进了方家,朝夕相处的日子里,方红珍才发现儿媳妇何止是不擅家务,她在这方面完全就是懒得出奇。尽管每天去上班时她总是打扮得光鲜亮丽,可是回到家,她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邋塌鬼。
对于有洁癖和强迫症的方红珍来说,田欣这个儿媳妇简直就是一场灾难。让她原本干净整洁的家每天都是重灾区。她不但从来没有洗过一个碗,擦过一次地板,还是一个制造脏与乱的高手。
譬如每天晚上,田欣最喜欢一边窝在沙发上看电视,一边吃零食。拆开的零食包装袋总是随手扔在茶几上,即使几步开外就是垃圾桶也不想走过去。而每次她吃完薯片啊、瓜子啊之类的零食后,次日方红珍打扫卫生时,总是能从沙发垫上以及茶几下面清理出不少薯片屑与瓜子壳。
田欣和高然的卧室,则是重灾区中的重灾区。
因为卧室以外是公共区域,田欣还会多少顾虑一下方红珍的感觉。可是在自己的卧室里,她就随心所欲地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了。
在这间卧室里,女主人穿过的衣服总是胡乱堆放在一张藤椅上;
床角下歪七扭八地排开两行颜色式样各异的女鞋,方便女主人上班前挑选;
梳妆台尤其乱得像杂货铺,各种口红、眉笔、粉底液、遮暇膏、防晒霜、爽肤水、乳液、眼霜、日霜、晚霜……全部乱七八糟地堆满桌面;
抽屉经常是拉开一半的状态,因为每回想起来要拿什么东西时,田欣往往是拉开抽屉拿了就走,懒得再关上它;
至于床上的被子,更是从来都不叠的。田欣的理由是反正晚上还要睡,叠它干吗呢?
卧室里经常是这么一副乱象,乱得就像刚刚被人打劫过的案发现场。方红珍每次看见这种乱象都无法不生气。她曾为此通过儿子向儿媳交涉。
“高然啊,你跟欣欣说一下,卧室能不能好好整理整理,别老是弄得那么乱糟糟的。
因为卧室是儿子儿媳的地盘,方红珍一开始没打算为他们打扫卫生。一来觉得那应该是他们小两口自己的事,二来也是她想藉此培养儿媳妇学习干家务的一种手段。
但是,田欣却将自己不干家务的方针政策进行到底。婆婆不打扫卧室,她也不打扫。乱就乱吧,脏就脏吧,她反正无所谓。哪怕脏乱成狗窝一个她也不在乎。
对于婆婆的不满,田欣只是不软不硬的一句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习惯,请别干涉我的生活习惯。尊重一下行吗?”
最终,那间脏乱不堪的卧室让方红珍再也无法再忍受,不得不改变初衷帮儿子儿媳打扫了房间。那天她几乎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才让卧室恢复了干净与整洁,累得自己腰酸背痛。而田欣下班回到家后,看着焕然一新的卧室,却连一个谢字都没对婆婆说。
因为田欣觉得:又不是我让婆婆帮我清理房间的,是她自己要干的。而且,她退了休每天闲在家里没事干,也很应该负责这些干家务搞卫生的活了。我每天上班那么辛苦,怎么可能回家后还干这些呢。
方红珍辛辛苦苦打扫干净的卧室,不出三天就又恢复了乱七八糟的模样。田欣只知道要婆婆尊重自己的生活习惯,却完全不懂得要尊重婆婆的劳动成果。
就这样,田欣从来不干家务不打扫房间,却还经常把屋子弄得乱七八糟,然后心安理得地等着婆婆来收拾。虽然一向以知识女性自居的方红珍表面上维持着风度,没有跟儿媳妇撕破脸闹出什么不愉快的事。但在她心底,对儿媳妇的不满开始像春草般茂密滋生。
不满在心头堆积的时间久了,就难免会有爆发出来的一天。
一个夏天的上午,方红珍又一次为儿子儿媳打扫卧室时,发现床下居然往外爬出一行肥肥胖胖的蛆虫,恶心得她头皮发麻。蹲下去一看,才发现床底下原来残留着几块咀嚼过的鸡爪碎骨。因为天气太热,骨头已经在高温状态下生蛆了。
方红珍想起前几天,儿媳妇曾经买过卤鸡爪回家吃。显然,她把鸡爪带进了卧室啃。而以她那种吃什么就掉什么渣的尿性,这几块鸡爪碎骨一定就是那时候掉下床底的。而她也没发现——当然,更大的可能是发现了也毫不在乎,都懒得弯腰去捡那一下。要知道她一惯就是这样懒得出奇的人。
因为这几块生蛆的鸡爪骨头,方红珍再也无法忍受儿媳妇的懒惰与邋塌。那天田欣下班回家后,她忍无可忍地当面严厉批评了她,并要求她以后要学习自己收拾房间与干家务活。
“我老了,年纪大了,很快就要干不动了。你不学着自己干的话,恐怕以后要每天跟蛆虫一起生活了。”
对于婆婆的严厉批评,田欣自然是很不高兴的。尤其是婆婆还强烈要求她要学着干家务,这可是她万万不愿意的事。她再次觉得自己的生活习惯没有得到尊重,个人自由遭到了侵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