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刘告诉雷霆,从那块作为凶器的砖头上采集到的褐色毛球,经过仔细检查与分析后,确认材质是由羊毛与腈纶混纺而成。而这种混纺毛线在市面上比比皆是,不具备特殊性,也就很难追查来源。
“换而言之,这种混纺的毛线手套在全市可能卖出过几万双甚至十几万双,根本没办法查。所以恐怕帮不了你。”
大刘的话让雷霆失望地叹口气:“如果是这样的话,还真是帮不上忙呢。”
“除此以外,我们还在毛球上检测出了一种油性物质。做过具体的成分分析后,发现那是蛤蜊油。”
“蛤蜊油是什么东东啊?”
那时候,法医老夏正好也来了鉴证科,听到雷霆这个问题后,他笑呵呵地走近说:“说起蛤蜊油,你们这些80、90后的小年轻肯定是不知道的,它是我们这些老一辈的人才熟悉的东西。在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蛤蜊油是最流行也最大众化的护肤油。人们在冬天脸吹皴了手冻裂了的时候,基本上都会抹它。”
雷霆随口说:“这么说来,这种蛤蜊油是上个世纪的古老玩意儿了。”
“是的,但是现在也仍然可以买得到,许多药房里就有卖。不少用惯了蛤蜊油的中老年人都是它的忠实用户。像我这种老古董,冬天就经常买它用来防止手开裂。”
不少用惯了蛤蜊油的中老年人都是它的忠实用户——这句话听得雷霆眼光一凝,若有所思地呆了片刻后,他立刻转过身冲出了鉴证科的门。
无论是老夏还是大刘,都已经十分熟悉刑警们的这种肢体语言。他们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道:“看来雷霆一定是有所发现了。”
半个小时后,雷霆敲开了田欣的婆婆方红珍的家门。
这是一套三室两厅的房子,装修已经有些陈旧了,可是屋子被打扫得特别干净。可谓窗明几净,一尘不染,显而易见主人是何等的爱干净\爱整洁。
看着眼前这套干净整洁的屋子,雷霆下意识地回想起了上回自己去高然家调查时的情景。那对小夫妻的家里,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
地板很久没擦过,积着一层肉眼可见的灰尘;鞋子胡乱搁在玄关处;衣服在沙发上东一件西一件地放着;用过的碗筷堆在茶几上;餐桌上却放着一盆还没洗的脏袜子;卫生间里脏得简直让人下不了脚,还伴着一股难闻的臭味……
可见田欣在料理家务方面,绝非一位称职的主妇。
第82章
和自己的家一样, 方红珍也是一样干净整洁的老太太。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衣服穿得整整齐齐,站出来比同龄妇女要显得更加年轻体面。
“雷警官,你来找高然是吧?”
妻子死后, 悲痛欲绝的高然无法继续独自留在曾经是甜蜜二人世界的家里。所以方红珍帮儿子收拾了简单的行李,让他先搬回来和自己住。所以,对于雷霆此刻的登门造访, 方红珍想当然地认为他一定是来找儿子的。
雷霆顺着她的话回答:“是啊,他在吗?”
“他正在午睡呢。因为欣欣的事, 他最近一直吃不下睡不好,刚才我好不容易才说服他去躺一会儿。如果你不急, 能不能等他醒了再说。”
方红珍的话里满是母亲对一个儿子的关爱之情, 雷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异议地点头:“好啊!让他休息吧, 有些问题我问你也是一样了。”
落座之前, 雷霆先彬彬有礼地询问:“不好意思, 请问我能不能借用一下卫生间?”
“当然可以,喏,那边那间就是了。”
走进卫生间后, 雷霆发现这里的干净程度比客厅更甚。
地板上一滴水都没有;马桶擦得锃亮无比, 看不到半点污垢;黑色大理石的洗脸台更是干净得几乎可以当镜子用;像牙膏、牙刷、漱口杯、梳子、香皂、肥皂、洗发水等日常用品, 都在镜子一旁的三层置物架上全部按高矮顺序井井有条地放置着。
梭视着这间干净无比的卫生间,雷霆对方红珍的做出了一个判断:这个女人有洁癖,还有一定的强迫症。
雷霆梭视的目光, 最终停驻在置物架的最底层,一盒小小的蛤蜊油就搁在那一层。凝视着那盒蛤蜊油,他掏出手机小声打了一个电话。
“喂,马叔,你尽快把搜查令申请下来吧。因为,我已经有所发现了。”
走出卫生间后,雷霆经过客厅的壁柜时,瞄到了壁柜上摆放的一个相框。相框里,镶放着一张方红珍与儿子高然的合影。画面上的高然还是一个青葱少年,亲密无间地依偎在母亲身旁。
“这张照片应该是高然上中学时拍的吧?”
“是啊,他考上高中后,我带他去海南岛度假时,在亚龙湾拍的。”
雷霆目光锐利地又扫视了一遍壁柜上的其他照片,发现清一色都是方红珍与儿子的单独合影,完全没有田欣的影子。
放下相框时,雷霆有意把它放歪了。结果不出他的所料,方红珍立刻走过来伸手摆正了相框的位置。令他更加确认了自己的判断,这位特别爱干净爱整洁的老太太,既有洁癖,也有强迫症。她的家,必须维持绝对干净与绝对整齐。
在沙发上坐下后,雷霆貌似闲谈地与方红珍聊起了田欣。提及去世的儿媳妇,老太太悲伤之余,满口都是对她的赞誉之辞。夸她那么年轻却那么能干,和儿子同一年进了公司,却比儿子更快晋升主管,可谓年轻有为云云。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儿媳妇忽遭横死,连带肚子里的宝宝也跟着没了命,徒留她和儿子伤心不已。
方红珍长吁短叹地说:“最可怜的就是没出世的宝宝。唉,如果能生下来就好了。”
有时候,人们无意中说出来的话,往往最能折射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对于田欣的死,方红珍最惋惜的是没来得及出世的孙辈,而不是她满口称赞的儿媳妇了。
雷霆有意无意地问:“这么说来,田欣是个女强人呢。能干的女人多半都性格要强,有着强烈的控制欲。这会不会影响到你们婆媳之间的相处啊?”
方红珍神色自如地回答:“唉呀,怎么会呢,不会了。我年纪大了,没精力管家,儿媳妇能干的话,正好全部交给她管好了。我还懒得费那个神呢。”
“可是田欣在管理家务方面并不能干呢。我去过她家,屋子里又脏又乱。我想那种脏乱程度你一定无法接受吧?看得出来,你可是一位非常爱干净的人。”
“我是爱干净,但是他们小两口自己的家,怎么打理是他们的事。我是不会去多嘴的,时代不同了,想要和平相处就不能多管闲事,我知道这个道理了。”
听起来,方红珍似乎是一位很大度也很知趣的婆婆,不会以自己的个人喜恶去要求儿媳,婆媳间的相处应该没有问题。然而雷霆深信,真相肯定并非如此。
最初调查田欣的人际关系时,雷霆并未忽略婆媳关系的这一环节。虽然他年轻,却也知道婆媳自古是天敌。一老一少两个女人虽然爱着同一个男人,但这样共同的爱并不能带来和平相处,反而极有可能因此产生矛盾与纠纷。
田欣在世时,也的确对亲朋好友透露过自己与婆婆方红珍有过矛盾。原因是方红珍太爱干净了,而她却是一个不爱收拾的人,两人在一起难免格格不入。
方红珍退休前在市图书馆工作,虽然学历不高,却一直自诩为知识分子。所以她从来不会像普通市井妇女那样,有不满时就直接与儿媳妇当面交锋,做出或争吵或谩骂的LOW行为。对于儿媳妇不爱收拾,经常搞得家里乱糟糟的不良习惯,她总是通过儿子与她交涉,提醒她要注意爱护家庭环境与卫生。
“高然啊,你跟欣欣说一下,脱下的外套要挂起来,不要随手就往沙发上扔。沙发是用来坐人的,不是用来扔衣服的。”
“高然啊,你跟欣欣说一下,如果把水不小心洒在地板上就得赶紧擦干净,而不是放任不管。看地板被踩得到处都是水渍。”
“高然啊,你跟欣欣说一下,卫生间的东西在哪儿拿的就放回哪儿,不要到处乱放。每次都要我重新收拾。”
……
虽然婆婆从来不会直接数落自己,批评自己,但田欣还是难免为此感到烦躁,觉得自己在这个家里住得太不自由了。譬如每次方红珍刚擦完地板的时候,她都不能随便走。理由是没干透的地板容易留下鞋印,一定要等上几分钟才允许他人走动。
田欣为此私下对人说过:“虽说爱干净是好事,但是像我婆婆那样爱干净到了简直就是有洁癖的程度,就很折磨人了。”
因为婆媳间的矛盾只是源于卫生习惯的不同,并没有其他更深层面的原因,所以雷霆当时没有继续追查下去了,而是改为研究其他可能性。毕竟儿媳妇肚子里怀着未出生的孙辈,婆婆不看僧面看佛面也应该不会下这个狠手了。
直到鉴证科在那团毛球上发现了中老年人偏爱使用的蛤蜊油,才让雷霆的视线重新转回了方红珍身上。对于年轻的田欣来说,她生活圈子里会用这种蛤蜊油同时还对她心怀不满的人,不就只有她的婆婆方红珍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