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水 (绿蜡)

　　方家的亲戚太多, 方浩平和方妈妈的生意伙伴、同事和朋友遍及全国各地，于是不断有人被引到向岚面前来。她晕头晕脑地叫着叔叔阿姨哥哥姐姐, 眨眼就忘记人家的模样，只有最后被扶着来的爷爷让她振作了精神，认认真真问个好。
　　吉时到了后, 新人行礼，宾客开宴。
　　向岚气都没喘一口就被拉着去换了敬酒的礼服，如果不是邓一帆和王润秋扶着她，她几乎要跪下。熬到敬酒结束，饭还没吃上几口，有路远的宾客要提前离开，又不得不起身去送客。
　　向岚哭唧唧地对刘泽文道，“妈妈，本城办酒宴的时候，我只要吃饭的时候敬酒就好了，前面后面的我都不参加。”
　　“想得美。”一向对她温和的妈妈一口拒绝了她的无礼要求，“一辈子难得结一次婚，不搞好了，有得你后悔。”
　　她只得对两个伴娘道，“这根本就不是我想要的婚礼。”
　　海城的婚礼结束，其余人等先行回本城，方子都带着向岚回家再次拜见父母、爷爷和其他长辈，单独会餐见亲后，回本城准备本城的婚礼。
　　又是一通瞎忙。
　　“不行了，明天必须得去医院了。”婚宴彻底完毕，向岚连礼服都没来得及脱，瘫倒在自家床上，还是自己的地方舒服，“肚子都变好大了，会不会小孩子发育太快了？”她伸手摸摸小腹，有很明显的起伏线条，“我和嫂子预约的排期不一样，你要陪我吗？”
　　方子都伸手摸一下她的肚子，“明天可以，但是明天之后恐怕不行了。”
　　“哦。”向岚知道，两场婚礼，耗费了两个人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她这边无所谓，但方子都那边，整个实验室的人都在等他。今日宴客的时候林励参加了，她当面催促过，希望他能够尽快归队，于是道，“知道了。”
　　“你把衣服脱了，泡个澡再睡觉，不然明天早晨起来会很累。”
　　“我不想动。”
　　“我帮你。”
　　向岚身上穿的是一件红色的旗袍，扣子从领口到裙摆，将她的身体包裹得密密实实，这就意味着，扣子解开就成一块布。她舒展身体，任由他帮自己的忙，道，“结婚太折腾了，一辈子只要一次就好了。我还是觉得，直接领证比较好，咱们可以想怎么结就怎么结。等以后孩子生下来，你也没那么忙了，咱们自己出去玩儿，就当过蜜月，谁也不带——”
　　“好的，都按你说的办，这一次就算配合他们完成任务了。”方子都小心抬起她的臀部，抽出皱巴巴的衣服，“明天上午检查完后，你在家里休息，下午去艺术区找小舅。他的艺展已经开始了，选了一些毕业生的作品过去参展，其中也有你的；还有工作的事情，他有一个认识的人，是做艺术品的，专门为酒店和会所提供艺术品，已经商量好，你可以去实习几个月。”
　　方子都起身，想要拉她去卫生间，却见她已经陷入了沉睡中，整个人弯曲成婴儿蜷缩的模样，小腹被她保护在身体中央。他低头，在她肚子上亲了亲，去做热毛巾为她擦拭身体。
　　次日一早，两人起床去医院，检查了各个项目后已经快要中午了，方子都带她回学校去吃小食堂。
　　方子都去买菜，向岚坐在位置上看今天的各项检查报告结果，正对一个数据有疑惑的时候，对面坐了一个人。
　　“你好啊，新娘子——”林励端着餐盘，坐下来，“气色不错。”
　　“你好。”她放下报告，“你也吃食堂？”
　　“美味，方便，最重要节约时间。”林励低头吃了几口饭，“今天去医院产检了？小宝贝怎么样？”
　　“一切都很好。”
　　“那就好。”林励喝一口汤，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怎么？”
　　“昨天酒宴上，我好像跟你说过，大家都在等子都。”
　　“对。”向岚点头，敬酒到子都同事那一桌的时候，林励小声询问两人的安排，一直在说工作进度的事情，“所以他一天婚假都没有休，今天就回来上班了。”
　　“我觉得，你毕业了，也应该找个工作。”林励建议，“这样生活的重心不至于全部在他身上，难道你没有发现，你过于依赖他了。”
　　向岚挑眉，“你什么意思？我是一个孕妇——”
　　“我当然知道你是一个孕妇，但是，你也即将是一个妈妈。你未来要学会单独处理很多事情，不能每一件都等着他回去做主，这样，他会很累，也会拖慢我们的进度。”林励公事公办的态度，“每耽误一天，就是损失很多很多的钱。”
　　“你的意思是，缺了他，你们没有办法工作？”
　　“不要摆出一副不相信的表情，事实就是这样的。”林励敲敲汤碗的边缘，“项目大部分的压力在他身上，只不过他从来不习惯向人诉苦而已。他是不是没有生气过？知道为什么吗？”
　　向岚咬唇，瞪着林励。
　　“因为他没把自己当人对待。之前我就说过了，他是一台机器，事情太多压力太大的时候，他的灵魂就会抽离出去，撇除属于人类的情绪，机械地用思考和执行力来获得高效率。虽然你的事情不太有难度，但是会占用他很多时间，导致他在工作上更加——”
　　“这不该由你来和我说。”
　　“我不说，他不说，你永远不会发现。”林励摇头，“你得给他更多的时间。”
　　“他是我孩子的爸爸，无论是产检还是生育，以及今后孩子的抚育，他都必须要参与进来。”向岚沉着声音道，“我和他怎么安排生活和工作，是我们的事情，不需要你来指手画脚。你不觉得你管太多了吗？”
　　“当然，我是管得有点多。知道为什么吗？”林励严肃道，“他是我极力引荐给老师的人才，他还太年轻，必须要尽快拿出成果来，说服那些反对他的人，站稳脚跟。用事实来扇那些质疑他研究的人的嘴巴子，而不是把时间浪费在这些，儿女情长上面——，我可不希望他光鲜亮丽地来，灰溜溜地走。”
　　向岚好生气，但是林励抢先站上了道德制高点，她无从反驳。
　　“他是个好好先生，不会反对你的撒娇。所以，你别撒娇，成熟点，好吗？这样，就不会拖他后腿了。”林励一口喝干汤，起身端起餐盘，“我吃饱了，得马上回去工作，你慢慢享受午餐。”
　　向岚蹬了一下桌腿，见方子都端着饭菜回来，忙收起脸上的表情。
　　“刚才林励过来了？”他放下碗盘，将她爱吃的菜放在她面前，“说什么了？”
　　“来坐了一会儿，说你们工作很忙。”她认真看着他，心里的小火苗窜得高高的，但又知道这和他都没有关系。她脾气冲动任性，但这不代表她不够敏锐。林励对方子都的态度，目前处于一种奇怪的矛盾状态，既爱又恨又不乏关心，每天长时间的相处且又是利益共同体，自然而然，那些负面情绪就冲她来了。
　　“是的。”方子都坐下，快速吃饭。
　　“你就职的事情，顺利吗？”
　　“还好。”他看她一眼，“确实是有人提过我太年轻了，老教授给挡了回去。”
　　“我什么都不懂，能帮得上你什么忙吗？”
　　“不用，我自己能解决。”方子都在自己专业的工作上很独，“她不应该拿这些事情来烦你，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该做的事情，她逾越了。”
　　“但是，你都不告诉我这些——”
　　“告诉你了，你就能解决吗？”方子都摇头，“问题还是摆在那里，不如多花时间学习想办法。即使问题不能解决，但是我们需要知道正确的方法。”
　　“哦，和老婆倾诉，就是错误的方法啦？”
　　“别钻牛角尖，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要花多长的时间把最近的工作补起来？”
　　他想了一下，道，“大概半个月吧。”
　　向岚点点头，“好吧。”
　　“怎么了？”
　　“这半个月，我不烦你了。”
　　方子都笑，“你没烦到我呀。”
　　她耸肩，“我试试自己去处理一些事情呗，以后你这个大科学家忙，我得自己带孩子吃饭、睡觉、洗澡以及出去玩儿。”
　　“从今天下午开始？”
　　“当然。”向岚拿起筷子，愤愤地吃东西，“我自己能自主，不喜欢也不希望今后有人跑到我面前来对我指指点点，要求我什么别拖你后腿。这种行为，很讨厌，我不喜欢。”
　　“林励来讲的这个？”方子都神情变得严肃了。
　　向岚道，“你别去说她，这个事情，我要自己处理。哼，以及，你的事情，必须你亲自告诉我，总不能让别人跑到我面前来耀武扬威，说你老公的事情，你居然不知道。这是身为妻子的尊严，你懂吗？”
　　“这么严重？”
　　“当然，这是女人的战争。”
　　“好的，我知道了。每个周咱们安排一个家庭会议，互相沟通沟通最近情况，怎么样？”
　　“可以。”
　　向岚吃完午饭，不让方子都送，一个人风风火火跑去艺术区找刘南阳。
　　抵达的时候被吓了一跳，展馆里人流如织，这是什么状况？艺术讲究的是阳春白雪，一直以来不求看的人多，但求懂的人精。她摸出手机拨刘南阳的电话，一会儿，他急匆匆走出来，道，“跟我来，给你介绍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