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深处有佳人 (苏鎏)

文念有点奇怪：“你是在等李医生的电话？他刚刚发消息来了，他已经顺利到家，让你别担心。”

苏格不能跟她细说，只能将错就错打哈哈应付过去。

好容易熬到九点收工，苏格一坐进车里就联系宋晖：“我现在回酒店，半个小时后给你打电话。”

那边过了大概三分钟，回过来一条微信：“好的，我等您。”

苏格这一路恨不得长了翅膀飞回去。

拿房卡开门的时候，文念还在那里跟她说些琐事儿，苏格完全无心听她说，应付了几句开了门就要进去。

文念突然伸手挡住门：“你怎么了，心在不焉的。”

“大姐，我要上厕所，急死了。”

说完苏格一把将门关上，顺便落锁。

她拿了手机冲进浴室，把门锁上后开始给宋晖打电话。电话响了两声对方接了起来，少年人的声音传过来。

“苏姐你好。”

“你好，你这么急着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宋晖确实挺急的。他刚知道这个事情的时候，恨不得第一时间告诉苏格。但他天生谨慎小心，不爱冲动做事儿。

他考虑了很多种方案。头一个是跟李茜说，让她转述给苏格。

但这个想法只持续了三秒就被他否定了。

李茜那种记忆只有七秒的人，是不可能记住这么复杂的事情的。再说她天生大嘴巴，一扭头肯定跟她哥说。

宋晖排除掉李茜后，第二个想法是先把人找出来。但他年纪小钱也少，找人太费时间，显然不适合。

思来想去，唯有直接联系苏格。

“苏姐，我听说你前一阵受伤，失去了一部分记忆是吗？”

他问的问题叫苏格紧张。

“……是，怎么了？”

“那您还记得多少？”

苏格不说话，她在权衡利弊。到底要不要跟宋晖说实话。

“您不说是有顾虑是吗？没关系，我就想知道，您还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吗？”

“宋晖，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这么说，您还记得吧。”

宋晖太聪明，苏格觉得自己不像在跟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对话。

她对他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感。

“以前的事情，我还记得一些。”

“上次我问您认不认得宋佑明，您说不认得……”

“我现在认得了。”

宋晖明显愣了下，大概没料到苏格转变这么快。

“好……吧，那您和他的关系是不是还记得？”

“记得。宋晖，咱们算起来是亲戚吧，按辈份你确实得管我叫声姐姐。”

“是，你是我……堂姐。”

小孩子声音嫩，这声“堂姐”叫得苏格心都要化了。一直以来，她都没敢把自己当成宋家人。她姓苏，是苏大年的女儿。宋佑明和周婉婷是活在她记忆里的人。并且只存在于碎片之中。

现在她真实地与自己的亲人进行着对话，这种感觉很奇妙。

“宋晖，谢谢你肯认我。”

“没什么，你本来就是我姐姐。姐，你有想找自己的亲生父母吗？”

“当然，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他们。你有没有我爸爸的消息？”

“没有。”

宋晖回答得很干脆，苏格多少有些失望。但他很快又说了一段令她满怀希望的话。

“但我有你母亲的消息。”

“你从哪儿听来的？”

宋晖犹豫了一下：“听我父母说的。”

“他们告诉你了？”

其实没有。他们根本不知道那天他在门口偷听他们讲话的事情。宋晖是个心思细腻的人，早在见到苏格的第一面起，他心里就种下了一个怀疑。

后来苏格送他回家，在家门口撞见他母亲，当时他妈问人家的问题也让他起疑。

他妈一向懒得理人，那天实在反常。

直到他听到他父母的对话。

苏格和他的堂叔宋佑明，一定有某种关系。那个叫轻轻的女孩儿，应该就是苏格。

宋轻，他小的时候听说过的名字，却一直没有见过的姐姐，原来就是苏格。

------

宋晖是个心特别细的孩子。

心细的孩子也聪明。他把这个事儿分析了一通后，没有贸然找父母询问详情，而且采用了迂回战术，去找了自己的一个姨奶奶。

这个姨奶奶年近七十，是他母亲的阿姨。

宋晖从小就讨人喜欢，尤其是老年人。

姨奶奶一辈子独身，常年一个人住在乡下的大房子里。宋晖时不时就往她那儿跑，陪她说话，还跟她学种地。

姨奶奶会做很多好吃的东西，宋晖觉得跟她在一起很开心。

那天他去问姨奶奶宋轻的事情，姨奶奶少见得没有笑。她一开始不想告诉宋晖。

“小孩子问这些事情干什么，跟你没关系。”

“如果我说有关系，您是不是就会告诉我？”

姨奶奶眯着布满皱纹的眼睛，敲敲他的脑袋：“能有什么关系。”

“那是我堂姐，有血缘关系。”

“唔，这个理由还不够。”

“我认得她，她就在B市。”

姨奶奶依旧一脸镇定，仿佛没听到方才的话。

宋晖想了想，咬牙道：“她跟我喜欢的女生关系很好，可能会成为她的嫂子。”

姨奶奶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姜是老的辣，她一下子抓住了话里的重点。

“哦，我们小晖都有喜欢的女孩子啦。”

宋晖脸瞬间红了：“您能告诉我了吗？”

得到了等价交换后，姨奶奶和他说了宋轻的事儿。

现在宋晖又一五一十告诉了苏格：“如果你真的是我堂叔宋佑明的女儿的话，你就是宋轻。堂叔去了哪里我们都不知道，但堂婶我们家有些人知道她在哪儿。”

“可是你不知道对吗？”

宋晖有点抱歉：“对不起，姨奶奶说她不知道。”

这也够了。苏格拿着手机的手一直在抖，眼泪含在眼眶里强忍着没掉下来。

她像没头苍蝇似的B市S市来回折腾，到今天才算有了一点确切的消息。

她的生母周婉婷还活着，就在某个城市的医院里。只要找到那家医院，就能找到她。

“可是宋晖，我母亲是怎么病的？”

“不知道，姨奶奶不肯告诉我。”

“所以她知道详情是不是？”

“应该是。”

电话两头的人都陷入了沉默中。苏格不想再逼宋晖。不管他有没有说出自己知道的一切，他对自己都太好了。

“谢谢你宋晖。”

“别客气……堂姐。”

最后两个字声音有点小，但苏格还是听到了。她一下子笑了起来，眼泪却也滚了下来。

挂了电话后她一个人坐那里发呆，思考着刚才得到的信息。从宋晖的话里可以知道，宋家甚至是虞家都知道周婉婷的下落。甚至有可能就是他们把周婉婷藏了起来。

她母亲年轻的时候明明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就得了精神病？得了病得治，可为什么一直不让人知道。

这么些年来，宋家有没有找过她？连宋晖都知道她就是宋轻，宋家人不可能不知道。

可他们没来找她，是亲情淡漠还是另有隐情？

这里面的水真深。

苏格想不通一些事儿，想找个人分析分析，翻开通讯录找了一圈，发现似乎只有秦嵩可以聊聊。

当年想起身世的时候，她也是按捺不住第一个找了秦嵩。

可现在她有点犹豫，她跟秦嵩已经不是从前那种纯粹的关系了。

冷静片刻，苏格准备把手机塞回兜里。就在这时手机响了，秦嵩打电话过来了。

苏格原本已平复些许的情绪一下子就乱了。

秦嵩太了解她，一听那声音就知道不对。

“怎么了，戏拍得不顺利？”

“没有，挺好的，你回B市了吧。”

“回了，给你带了你妈做的腊肠，你什么时候回来？”

“还得个把月吧。”

“那就先留我家里。不过这东西真挺香的，我怕每天闻着那味儿忍不住，等你回来都让我吃没了。”

这是玩笑话，但苏格没笑。她现在真的一点儿都笑不出来。

“苏格，到底怎么了？”秦嵩的语气严肃起来。

苏格想撒谎，可倾诉的欲/望盖过了一切，她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把刚才宋晖电话里的内容跟秦嵩一五一十全说了。

“你说我现在怎么办？”

“这是好事儿苏格，你应该高兴才对，别哭。”

苏格一擦眼泪：“我也不想哭，不争气啊。确实是好事儿，只是我该上哪儿找我妈去。”

“先别急，既然在医院，找起来相对容易。全国再大，精神科的医院也就那么些。我试试看订明天的机票过去找你，等见了面再商量。”

“算了，你别过来了，你过来也没用，都不知道我妈现在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