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礼器都选出来了?”苏钰淡淡问道。
“是按大王的规制选的。”下属恭敬的说,“只是不知将贡勤王安放入那个陵墓?”
苏钰点点头,“恭业成的陵墓还空着,便放在那里吧。”
恭业成初登基的时候就大兴土木建了王陵,恭家祖坟内空着的陵墓不是没有,只不过都不配装下恭长尽,如今恭业成在大周身死,这陵墓正好用来安葬大哥。
罢了,长齐再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苏钰低头笑了,自己还是回大周,做那盛朝的宰相吧。
苏钰沉吟半晌,最终从一个暗屉内拿出一个橘粉色的珍珠耳坠。
这耳坠本是一对,另外一个,在邵鸾哥手中。这是他与邵鸾哥共同拥有的唯一一个东西。
“长玉。”记忆里,母妃温润的看着他笑,“你今日十五岁了,也该知晓许多事情,这一对合浦耳坠,今日就给了你罢。”
恭长玉有些不解,顺手接了过来,“耳坠?给我?”
“其实是给我未来的媳妇儿。”母妃摸了摸他的头,“你终于学成归来了,母妃要好好给你物色些好姑娘。”
恭长玉摇了摇头,“儿子诸事缠身,大半年的时间都在大周,哪里有空找什么……”
母妃的神情落寞起来,她略微冰凉的指尖轻柔的抚过恭长玉的脸庞,“也是……你不知道,母妃有多想你,这些年来只觉得身子越来越不好……长玉,答应母妃,日后找到了好姑娘,一定要先把这一份聘礼送到。”
他送到了,只是无法同她在一起了。
还记得她在王府里住的那段日子,当真美好极了,只是后来……长生宗左长老专门放出消息告诉自己知道了邵鸾哥的存在……他当时神志全乱,只想着让邵鸾哥去愿安,寻个合适的人照顾……
关心则乱,现在想想,这本就是恭业成的一个计谋,让邵鸾哥再次出现在周珞瑄、吴沐春眼前,如此,便可以利用她而要挟两人……
自己向来以聪慧过人而闻名于世,却犯下了如此愚不可及的错误……
或许从一开始,所有的一切就都怕是错的吧……他就不该爱上邵鸾哥,这本来就注定是没有结果的。只是,爱恨向来不随心定,不然他也不会一次又一次的手软,一次又一次的手下留情。
那个疯癫可爱的小丫头,已经变得内敛成熟,一切都不复从前了……苏钰看得出,如今她过的很好,真好。
真好
☆、春毒 吴沐春番外
微笑。
他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微笑,既要笑的好看让人觉得暖如三月春风,也不能太过热情一时失了风度。
微笑不是表达友好的方式,它是一种伪装的手段。
就好比这一江流水,素日里它只是潺潺流过,让你猜不到,它是会发洪涝的。
陌上容颜如玉,公子举世无双。世人眼中的他,都是这样。容颜如美玉无瑕,气韵也是温润如玉。但是谁能想到,就是这么一个人,内心却住着一头凶神恶煞的修罗,为了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从来不知仁慈为何物。对他而言,微笑不过一张假面而已,笑容,不过是因为内心胜券在握。
但曾经有三次再也无法伪装,一次是因为有人偷袭邵鸾哥,一次是因为凤仪宫大火,一次是因为邵鸾哥命悬一线。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对于自己而言,当真没有什么特别的,王室这种女眷见的太多了,看着恭谨克己,但内里未必是什么样子,光看皮囊,是看不透她们的内心的。
后来多少天的相处……相熟之后感觉她当真是比别人特别些,不同第一次相见的克己,多了一些纯真与直率,然而,也就一些而已——
但还是不过如此,自己对她并无其他。
直到那一次,钟葳夜闹静周宫,邵鸾哥争锋相对,竟然一把拉起他的手。
他虽然得众多女子青睐,但是有人敢拉住他的手,还是第一次。邵鸾哥的手,暖暖的,软软的,很像记忆中,母后的手……
虽然惊异,却还是觉得不过如此,而且、有些轻浮。
吴沐春一直记着的,还是邵鸾哥的身份,大周国的长帝姬,周珞瑄的心头肉。可以一用。
她真的傻,傻的让人想笑。自己作乱反叛将她劫入行宫,还顺便掠了大周十一座城池,可是只要说两句软话,她就全都信了。
只是,鬼神使差的,他答应了邵鸾哥的要求,而且出了那么多的嫁妆,来迎娶她。
吴沐春向来以为此生自己心有火焚,一定会是孤家寡人,没想到半路杀出个邵鸾哥来。
看到她穿着嫁衣的那一刻,自己才意识到,此生已经离不开邵鸾哥了,以前那些山盟海誓情意绵绵的话,不全是逢场作戏,如今看来,倒有大半的真心在其中。
都说两人彼此思慕,一定是因为其中一人身上有吸引另外一个人的东西,邵鸾哥通体灵秀,不谙世事,正是同他这般于淤泥尘网中挣扎的人不同。他从小出身王宫,习惯了逢场作戏,习惯了佛口蛇心,习惯了把真心踩在脚下不顾一切的往上爬……而邵鸾哥,她喜就是喜、哀就是哀,或许有人觉得她这是恣意妄为,可是自己看来却是如此率性潇洒。
她就像一块珍宝,未必人人都喜欢她的材质和样式,但是却是独一无二的。
政权初立,很是不稳,他早就猜到太王太后会耍卑鄙阴毒的手段,也猜到多半会在这个“孝”上做文章,岂料吴崇德螳螂在后,一石二鸟,企图渔翁得利。
绕是见多了宫廷的尔虞我诈,他也没想到吴崇德会杀生身母亲,若是自己同吴崇德如出一辙,那吴崇德也活不到那个时候。
没必要留情面了,吴沐春觉得。
只是常励提的要求会很伤阿鸾的心,如今有两条路,一是放权还政于吴崇德自己不问世事,二是同意常励要求彻底清除朝堂异己。
他思虑再三。
天下是他这辈子最想要的,伤阿鸾的心不过一时片刻,若是成功到时自会解开误会,自己只是演戏,并没有真的负她,清者自清,只要自己知道就好了。他选择了第二条。
太王太后倒了、吴崇德倒了,但是常励又起来了。
这些纷扰,此起彼伏——
他也没想到常励势力这样大,若是现在硬来,未必会是常励对手,不如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韬光养晦,等时候差不多了再重拳出击。
成败难说,便要有两手准备。反正已经伤过阿鸾的心了,不如这次伤个彻底,这样等自己失败之后,让她离开,她也不会多加留恋。
那个时候阿鸾刚生下孩子,他两的孩子。是自己食言,没有给他们幸福的家……
如果自己死了,希望阿鸾不要伤心吧。本来像自己这样恶毒的人,死有余辜。他怎么能不知道呢?凡事都是有因果报应的。他不是良善之人,他作恶多端,终有一天,有人会替天行道。他不信佛、不信道,却信命。
只要那时他知道阿鸾过的好,便死也无憾了。他可以做天下人的魔,却定要做一人的佛。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这辈子会这么爱一个人。
每次伤到阿鸾的心,都让自己痛不欲生,可是那又如何?所有的一切都只能等,等那个合适的时机,等那个期待的胜利。
只是实在想她,一刻钟看不到她心中就好像被热火焚烧一样痛苦不堪,他还想他们的孩子,他不止一次偷偷跑去看过,还教他“爹爹”。
“爹爹……”第一次被人这样称呼,他的心里突然燃起了满天的烟火——
阿鸾,等我此间万事全了,一定好好补偿你……
“凤仪宫……走水了……已经烧成一个空架子……王上——”
“轰——”那一刻,他听到有什么东西,塌了。
他知道,报应来了。
那一刻,他看着被火染红的吴宫,突然觉得好没意思。
他不该争夺什么,因为他最想要的,早就得到了。
所以,当珞瑄说让他归还当初阿鸾随嫁的十一座城池的时候,他当机答应了,为表诚意,他还亲自送去。
这一次,他不争了,也不夺了……
突然,就看见他朝思暮想的人,站在他面前……
“阿鸾——”他伸出了手……
☆、茶凉 周珞瑄番外
初秋的雨,温润而缠绵。
周珞瑄批阅了一夜的奏折,已近五更,薛臻沏了碗热气腾腾的茶放在他手边。
宫里十分安静,他仿佛都能听到露珠打湿泥土的声音,听到风吹过菱光湖卷起涟漪的声音。
他叹了口气……思绪渐渐飘远……
“珞瑄……”师父面有不忍,将他唤到身边。
他本在练剑,突然被叫住,知道一定是出了事。
“大周王上、龙驭宾天了——”师父摇了摇头。
他每年岁首都在家待几个月,上次一别,父王还好好的,怎么……
“下山去吧……”师父摸了摸他的头。
他登基为王,那一年,他才十三岁。朝堂之上,年轻的臣子不服他,年老的臣子轻视他,一切都是步步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