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晚上,我只能用泪水祭奠我死去的孩儿。
第二天,我明显的感觉慕良琛对我的态度有所改善,他竟然会主动过来找我。
“师父说他教的徒弟,你基本都识得,可是这样?”
我皱了眉头,摇头道:“也并不是全都认识……周珞瑄、苏钰、你、还有……吴沐春。”提起他我异常平静,“少了一个。”
“哦,那是我长齐贡勤王恭长尽。”慕良琛道:“师父说你是大周人,自然未必都识得长齐人。”
我点点头。
“那、你对那三个人,有什么看法?”他突然问我,问的好生奇怪。
“周珞瑄是很好的——”我低下头道:“他虽然素日冰冷严厉看起来不近人情,却是个外冷内热的性子,又是仁慈的君主,日后或许会有一番大作为。”
没想到慕良琛也附和我道:“珞瑄的确有雄才大略,虽然他同我交流不多,我也是极为欣赏他的。”
王兄不爱说话,你根本不说话,如何能有交流?
“那吴沐春呢?你和他又是怎么认识的?”
我垂下眸子,淡淡道:“其实我与他并不熟,他未必知道我这个人,所以也算不上认识、只是听说过一些他的事迹,觉得此人表里不一。”
“哦?说来听听。”
“背后诋毁别人的并非君子所为,但我是个妇道人家,便也无妨了。”我轻声道:“有幸得以一见,他温柔体贴让人如沐春风,初识觉得美好,可是后来当我听闻他逼死祖母、囚禁生父、谋杀王后、遗弃兄弟,便觉此人实在不堪与之深交。”
慕良琛低下眼睑,缓缓的,他开口道:“帝王之家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沐春若是没有行动,就会有人来害他。若不是他机敏过人,怕是早就死在王后手里了。”
“可是他如此逆天行径,背弃纲常理法、有愧列祖列宗,怎么能原谅呢?”我摇摇头。
吴沐春罪迹斑斑,应该再加一条害死亲儿!我难过的不能自已,却还要强撑着,慕良琛也没有继续说下去了,而是问我道:“那么苏钰呢?”
我平复了一下心情,轻声道:“苏钰幽默风趣、尤其游说之功无人能及,在我看来,他倒是最恣意磊落的。”
慕良琛沉默了一会,然后答道:“我看我们几个,都不是磊落之人。”
我了然,“人生在世,便是一个苦字,磊落到底还是很难的……”
慕良琛难得的露出悲伤的表情,然后对我道:“我要去铸剑房看看他们给王上制的新剑,先告辞。”
“等等——”我叫住他,“我能不能出府买个东西?”
他此刻又恢复以往的面无表情,“你在府中为客,断没有主缚客行的说法,你想去就去吧。”
我感激的点点头。
我是想给我那可怜的孩儿烧纸的——上次还是去年过年时候烧纸哀悼,清明我在牢笼之中不得自由,今日虽然不是什么节日,但是昨晚我的孩儿托梦给我,我一定要给他烧些衣服。
我出了府,身上没有分文,便当了一枚玉扳指,换了几两,几两在当初看来打赏下人都拿不出手,如今却能让我这草民过一个月,粗布麻衣、粗茶淡饭,三两银子就够一个月的开支。
吴沐轩当初给我换的新衣我也想当了,但是还是有些担心,毕竟不愿意欠他的,日后有了机会,把如今这一身衣服还给他。
我去成衣店买了一身长齐女子穿的最多、样式工艺都最普通的长裙,虽然穿上极不舒服,但、这是属于我的。成衣店内也有童服,我的孩儿如果还活着,也该两岁了,我不忍心儿子穿那硬邦邦的纸衣,便买了两件棉服。
已近黄昏,我在护城河边点了火折子,买了香烛宝马、点心鲜果。
“锦儿,娘知道你冷了……娘给你买了暖和的衣服……”我强忍泪意将棉衣烧掉。
那火苗极兴奋的舔着棉衣,火光隐隐有冲天之势,我扬一抹安宁的笑容,“看来锦儿很高兴……你、你高兴就好……”我笑着擦掉流出的眼泪,“只要你高兴、娘就高兴……”
棉衣烧起来火势极大,我不由得往后靠了靠,喃喃自语道:“这样、我的小锦儿就不冷了吧……”
趁这火焰,我将买的纸钱、童子、宝马尽数烧进去,拿一个小树枝翻搅着,烟雾浓重,呛的我口不能言,心里却是极高兴的。
锦儿,你看、娘给你买了这么多东西,这么想着我突然想起来,我还给锦儿买了不少点心,便高兴道:“小锦儿,娘还给你买了好吃的!”这一刻我笑的像个小孩子,可是很快就黯淡下来了,“你都还来不及吃……”是啊,我的锦儿那么小,一岁多只能吞米汤肉糜这些精细的,像我小时候爱吃的点心他还都没有尝过。
突然就辛酸的难以抑制,我的锦儿他还那么小……
我还记得那天,锦儿新学会一个词,是“爹爹”。我没有教过他,他自己居然就会了。
“爹爹……”他抬眼看了看我们几个,明显不是他想要的,然后又喊道:“爹爹……”
宝钗玉珠尴尬极了,一同抬眼看我。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将他抱起来,问他:“有娘亲不够吗?”
“要爹爹……”他有些不情愿的扭了扭身子。
我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不无辛酸道:“你没有爹爹、你的爹爹,已经死了——”
我当时分明看到他的眸子黯淡了下来,可是那么小的孩子,他也懂这个吗?如今看来,他应该也懂,我的小锦儿如果能健康长大,一定是个聪明的孩子。
“锦儿,你那里如果缺了什么,一定要告诉娘亲啊。”我将香烛点亮,然后担忧道:“娘亲在这里点了灯,你可别忘了这些东西……”
小锦儿,娘走了……
临邑近日来天气极好,回去的路上人很多,我满心满脑都是我的小锦儿,他最后赤红着脸、软绵绵躺在床上走了的样子……想着想着我那泪水就同流水一般淌着。
路人都难免回头看我,我却不管不顾,小锦儿,是我心里永远的痛,如果有下辈子,我能再做他的母亲,我一定把他好好捧在手心里。
就这样一路走到将军府,小厮们开门看到满脸泪痕的我都以为我在外面受了欺负,一个个气的不得了,我劝了好久,他们才散去。
作者有话要说: 暂时不双更啦,因为要准备够沈长安的存稿呀~~小天使喜欢可以预收一下,么么哒呐~
☆、月儿弯弯
“你在府外受了委屈?”慕良琛看着我,“听全德几个说你是哭着回来的。”
我有些不好意思,“我今日给我的孩儿烧了两件衣服,一时难过、不由得……让慕将军见笑了。”
他没什么表情的摇摇头,“你没事就好,师父让我照顾你,我不能失职。”
“慕将军这里让我很安逸。”我有些感激,“我本苦命之人。要多谢朋友们一路来的扶持,方有今日。”
“你我也算不上朋友,只是师父的嘱托,我一定不能辜负。”他有些清冷道。
罢了,他就是这么个性子,我也并不计较,“真羡慕真人有你这样好的徒儿。”
谁料他听过后居然悲哀起来,他摇了摇头,缓缓道:“我不算好,我若是好,怎会不能阻止师兄弟们自相残杀……”
语罢他似乎惊觉了一般对我道:“或许对你说这个有些早。”
“如今说来是早。”我点点头,“我知道,时候到了,一切自然真相大白。”
慕良琛没有什么表情的看了看我,“你说得对,早些用了晚膳就睡吧。”
我应了,转身回了房间。
这里所有人看似都包含无数秘密,这样活着,真是太累了,而我、又何尝不是呢?
突然想起大周宫中,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有些傻乎乎的小姑娘,如今回忆过去,我难免怀疑,那、真的是我吗?我也有那样快乐的时候?
长叹一声,多少沧桑过往,都在这声叹息里了。
“看来鸾哥在这里过的不如意呢。”有个阴沉沉的声音在我的房梁上响起,“我以为你找到了好地方,以至于一直不回来,你可知道、我还在等你?”
我生生吃了一惊,本以为是哪个梁上君子,如今看来,是吴沐轩。
“你来这里干什么?”
“来这里看你啊——”他一下从上面跳下来,俯身将我压到床上,“我的女人跑了,我不该找吗?”
我极力推搡起来,有些怒气道:“你做什么?”
“噤声——”他将长指放在我的唇上,“你要是喊人、我就让你身败名裂!”
我愤恨的看着他,冷冷道:“你如果还要问我那个问题,我的回答还是不变。”
“我道是为何,原来是看上了慕良琛?”他笑的极为残忍。
我在他身下挣扎,“少胡言乱语,请你自重!”
他这才放开我,我瞪他一眼,将衣服的褶皱抚平。
“所以你为什么在这里?”他出声问我。
我冷冷看了眼他,“我为何告诉你?”
他突然一手掐向我的脖颈,威胁的看着我的眼睛,“你说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