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顾不上被磕得生疼的手肘,继续侧头,从后视镜里看到一个男人从后面的车窗里探出身,他手里端着一把长枪,黑洞洞的枪口对过来——
她失声大喊:“霍寒!”
霍寒目不斜视,吉普车继续飞快往前开,后面的人也追得很紧,温千树感觉自己的心也提了起来,子弹“砰”的一声打在尾盖上,其他的几颗子弹纷纷射进了沙土里。
空气仿佛都烧了起来。
绕过一个拐弯后,趁后面的车还没追上来,霍寒突然问,“能开吗?”
温千树一咬牙,“能!”
他解开安全带,手一撑,整个人从驾驶座跳到了后座,温千树也迅速换到了驾驶座,刚握上方向盘……
密集的枪声混着呼呼的风声,在身后越来越近了。
第四十八章
温千树已经好些年没有开过车,奇怪的是,刚握上方向盘, 那种久违而熟悉的感觉瞬间回来了, 仿佛它们就藏在她骨子里, 一旦碰触到某个开关,就洪水似的泄了出来。
霍寒出来只带了一把手枪, 五颗子弹,她空手赤拳,几乎没有什么战斗力,对方一共来了两辆车, 估摸着有6、7个人,以极快的速度分两头包抄过来, 她也跟着猛踩油门,半旧的吉普车如离弦的箭般飞了出去。
子弹撕开炙热的空气射过来,一颗正中左边的后视镜,镜面一下碎了, 镜身也被打歪, 其他几颗射在车身, 碰撞出清脆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
霍寒观察着后面的情况,瞄准时机,力求将为数不多的四颗子弹都发挥最大作用。
温千树掌心沾满了汗,整个人像张满的弓, 有一瞬能听到风声、枪声、车疾驰声、自己的心跳声,有一瞬间又什么都听不到,渐渐的,死了般的安静里出现霍寒低沉有力的声音,“别怕。”
他说别怕,那就不怕,反正生死都在一起。
她的心就这样冷静了下来。
两辆车穷追不舍,并且已经有超过吉普到前面合围之势,温千树猛地踩下刹车,上身几乎撞到方向盘上,一阵生疼,她紧咬牙根挂了倒挡,拼命打方向盘,车子飞速地倒头。
扬起一片黄色的飞沙,在阳光的映照下,又像碎金子般地撒落。
那两辆车似乎也察觉到她的意图,迅速反应过来,双双掉头,趁这间隙,霍寒扣下扳机,废掉了一辆车的左前轮,保持高速行驶的车辆歪歪斜斜地撞向一旁的沙堆。
车头立刻凹进去,冒起了白烟。
车里的人骂骂咧咧,霍寒又补了颗子弹过去,副驾上持枪准备射击的男人右手掌被射穿,血一下流了出来,疼得尖叫连连,驾驶座的人见状,一把捞起他的枪……
“小心!”
耳边传来霍寒的吼声,几乎震破耳膜,温千树还反应不过来怎么回事,身下的座椅已经被他强势地往后掰了过去,几乎就在下一秒,一颗子弹穿过车窗,从她眼前飞过,又从副驾的车窗穿了出去。
如果不是后面的男人,估计那颗子弹穿的就不是车窗,而是她脑袋了。
真是……太刺激了。
转眼间,另一辆车又抄到了前面,正面开了过来,车轮几乎不间断地溅起簇簇黄沙。
两侧都是沙堆,热气逼人,温千树的车技还没玄乎到能爬上去的境界,目前只有前进和后退两种选择。
左边刚好有一片凹进去的沙地,是最佳的倒车地带。
对方也瞄到了那沙地,加快车速想抢先占领,堵死他们的后路。
此时,两辆车只隔了十几米的距离。
温千树从车内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霍寒。”
他:“嗯。”
完全不用多说一个字,这个男人就懂她想做什么,有他在身边,就算下一秒死去,也不遗憾了。
温千树将油门踩到底,猛冲向前。
对面车上驾驶座的男人:“妈的!这娘们想干嘛?”
自己不想活还想拉个垫背的?
温千树这出乎意料的自杀式举动一下让对方失了主张,在两辆车就快要撞上的时候,他们猛地往沙地那边躲开了,真是孬种。
她赌赢了。
这世上只有极少一部分人不怕死,抓住了这个死穴,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大不了就豁出去一条命,谁也别想活。
前方视线一开阔,几秒钟吉普车就撺出了环形沙堆,直奔宽阔的沙漠地带,慌乱中早已失去了原来的方向,这个地方连一点车印都看不到。
不一会儿,那辆车也追了上来,甚至还企图去射他们的轮胎。
温千树握紧方向盘,时而向左,时而向右,车子歪歪斜斜地前进,对方的人放弃了轮胎,改成攻击油箱。
车子滑下沙坡,掠起黄沙滚滚。
霍寒看到后面的车子因视线受阻而减慢了些速度,他随手摸到一个方形坐垫,从左边车窗里放出一半去,不出所料,坐垫瞬间被射成了筛子,他胳膊压着右边车窗,飞速地开了一枪,正中对方的车前玻璃。
局部的玻璃碎裂成了蜘蛛网。
这招声东击西在某种程度上拖慢了他们的追击速度,温千树简单扫了一眼,心下略松一口气,没想到的是,对方很快又修整好,像打不死的蟑螂一样又缠了上来。
看来屡次吃瘪真的惹恼了那些人。
温千树忍不住低咒一声,真是怎么都甩不掉。
两辆车的距离越来越近,几乎就要撞上。
已经是最大速度了,她的手指几乎把方向盘捏碎。
不过分神一两秒,等她的视线投到前面时,不禁瞪大了眼睛,一片湛蓝色的湖水缓缓出现,湖心处还停泊着一艘小船,正微微晃动着,她准备踩刹车……
霍寒说:“继续往前开。”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前面是湖。”
怎么能继续往前开?那不是……送死吗?
回头看时,霍寒正和后面的人交手,根本无暇顾及这边,温千树狠狠一拍方向盘,往前开就往前开,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车子即将冲进湖里的那一刻,霍寒的子弹也钻进了对方的前车轮,车子猛烈抽搐着扭到一边……
温千树用力闭上了眼睛。
仿佛有蓝色的水汽扑面而来,猩红的光在眼皮上跳,但预感中的失重并没有来临,她睁开眼,还是那片漫无边际的沙漠,唯一蓝得似乎没有一丝杂质的只有天空,哪里还有什么湖?
她笑了。
忽然明白过来什么——
海市蜃楼。
吉普车忍辱负重地顶着一身的弹痕飞速地前进。
世界安静得好像只有风声。
霍寒从后面拍了两下她肩膀,她感觉不到,喊她名字,她似乎也听不到,此时她完全只是在凭着本能开车,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把那些人甩得越远越好。
不知开了多久后。
“没事了。”
霍寒从后座跳到副驾驶,去握她的手,握到了一片湿润,他把她的手指一根根从方向盘上掰开,用力亲了一下她鬓角,“没事了,那些人没有追上来。”
温千树这才如梦初醒,紧紧抱住他,仿佛要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没有什么话要说,拥抱便已足够。
身上的衣衫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全身也软绵绵的提不起一丝力气,她用力咬住下唇,从后视镜里看去,茫茫黄沙,安静柔美,太阳挂在半空,有鹰在飞。
一切都美得不可思议。
再扭头往前望去,隐约可见坐卧着的不知名小镇,高矮错落的屋子、浅浅的绿意,还有那随风而动的风车……劫后余生的惊喜这才真实地如同泉水般冒了出来。
温千树解开安全带,直接跨过中央扶手,坐到他腿上,胳膊紧紧搂住他脖子,鼻尖相抵,“霍寒,我们安全了。”
“嗯。”他咬了一下她的唇,轻声笑了,“你做得非常好。”
温千树回吻,唇齿交缠,霍寒的舌根被她吮得发疼,他一手托在她脑后,另一手握着她的腰,任她攻城略地。
抵死相依,亲得浑身发热。
一身伤痕的吉普车在黄沙上不停颤动……
太阳渐渐变成了柔和的红色。
温千树则是成为了一片湖水,时而柔软似要被化开,时而激烈如同被抛上天际。
终于风平浪静。
霍寒帮她把内衣扣子扣好,亲了下脸颊,“我们先去镇上住一晚,明早再回去。”
太阳被红沙切割得只剩下一半,气温下降得格外明显,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误打误撞闯过来的小镇叫凤来镇,和风来镇只有一字之差,却繁华热闹多了。
镇上最好的宾馆,大床房,一晚才三十块钱,连身份证都不用登记,交完房钱和押金后就领到了一把钥匙。
两人站在房间门前。
霍寒还比门槛高出半个头,他用钥匙开门,牵着她走进去。
房间不算大,只有一张大床、一部掉漆的电视、一个左上角被劈去一半、关不上门的洗手间,胜在干净。
温千树在床尾坐下,蹬掉鞋子,抬头看坑坑洼洼的天花板。
霍寒给盛千粥打了个电话,“你那边有什么情况吗?”
“没啊,”盛千粥说:“一切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