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说不出一个字来,不舍得打断这样难得静谧的时光,只能用笑得眯起的眼角去留住。
“一千三百一十四下。”他忽然出声。
温千树反应慢了半拍,低头看他手表,原来都过了十一分钟。
一千三百一十四下?
1314?故意的吧?
暮色渐浓,林间起了一层薄薄的雾。
“我送你回去。”
两人手牵手往回走,抄的是一条近路,经过先前发现的悬崖,温千树远远看过去,入目一片苍茫,模糊看时,又像一只蛰伏在黑暗中的野兽,她抱了抱手臂,往霍寒那边靠了靠。
霍寒搂住她,继续往前走。
走到快接近古墓的地方,温千树“咦”一声,指着前面裸露出来的一块,灰白灰白的,有些瘆人,“我记得之前这里不是这样的。”
“嗯,”霍寒说:“爆炸导致山体发生了改变。”他一早就发现这处的异样了,也仔细检查过,没什么大问题。
原来是这样。
这一夜,温千树在床上辗转反侧到半夜才逼着自己睡去,睡一会醒一会,对着窗外发呆,最后把他的枕头抱在怀里才一觉睡到了天亮。
吃早餐时,老太太看着她眼底的青色,“昨晚没睡好?”
她肤色白,疲倦就轻易被看得出来。
温千树侧过头打了个呵欠,刚想说什么,老太太一脸过来人什么都知道的表情,“还真没看过像你们这般缠得紧的,你睡不好,你男人估计在山上也睡不好……”
还真的是被老太太说中了。
温千树到相思岭时,一眼就看到霍寒脸上也有明显的疲色,两人视线对上,彼此都心照不宣地笑了。
她把早餐分给大家,盛千粥狼吞虎咽,没一会儿就吃了个干净,杨小阳笑他吃得跟猪似的,被追着满草地跑。
树上、草地上,四处都是金子般的阳光。
霍寒连早餐都没吃,就被陈副厅长叫进帐篷里商量事情去了。
温千树看时间还早,就站在外面等他,听到一阵说话声,她回头一看,只见几个人拿着图纸,正往这个方向走过来,简单扫了一下,好像都是陌生面孔。
盛千粥被追得上气不接下气,打了个叫停的手势,见杨小阳并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干脆躲到温千树身后去了。
“千万,那些都是什么人?”
盛千粥看一眼:“好像是过来考察的。”他手指过去,“那个地方被炸开了一道口子,听说是发现了什么稀有的矿藏……”
那几人停在警戒线外,不再走了。
温千树在他们中好像看见了一个熟悉面孔。
那中年男人也看见了她,微笑点头致意,镜片闪着淡淡的绿光。
她走过去,“怎么是你?”
虽然只有两面之缘,但她对他有着挺深的印象,那晚在青鸣寺的第一次打了个照面,在山门口,他的冷静超乎寻常,还有就是青石路上,她捡了一朵橘色小花,他在身后说,“这种花不可多闻,闻多了人容易晕眩。”
往事历历在目。
他也像那时一样,眉眼平和,戴着副金框眼睛,一身休闲穿着,看起来很是斯文。
温千树听到有人叫他,“叶总工。”
瞬间了然,她之前的猜测没错,他应该是属于高级知识分子那类,没想到原来是个高级地质工程师。
叶总工笑着看她,“真巧,又遇见你了。”
第四十六章
叶总工笑着看她,“真巧,又遇见你了。”
他似有些好奇地往警戒线内的范围看了一眼, 又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 “说起来这是我们第三次见面了?”
温千树点头。没想到他也记得这么清楚。
确实真的是巧, 两人每次遇见都是在荒山野岭,大多时候都人迹稀少的地方, 不得不说,这样的相遇概率真是太低了。
“还没做过自我介绍,我是叶迎。”
“我是温千树。”
“东风夜放花千树?”
温千树笑:“很多人第一时间会想到千树万树梨花开。”
“不管是哪句,意境都很美, ”叶迎说,“人如其名。”
他恰到好处的夸赞并没有让人觉得有不自然的地方, 温千树把被风吹乱的头发夹到耳后,“谢谢。”
不远处,他的几个同事已经在草地上铺了草席,大概来得匆忙, 不清楚这边物资匮乏的情况, 只带了一些干粮和矿泉水当早餐, 温千树问:“你们会在这里待多久?”
“不一定,”叶迎说:“要看勘探情况,不过没十天半月估计是走不了的了。”
温千树建议他:“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到村里和村民搭伙,吃住都很便宜, 也方便。”
叶迎站在阳光下,举手投足间像个十足的绅士,他抿起嘴角,“谢谢你,我会认真考虑这个建议。”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一个助理模样的人在十几米远的地方,时不时往这边看,温千树了然,“你先去吃早餐吧,有空再聊。”
送走叶迎后,温千树回过头,见霍寒拿着一瓶水过来,她问:“这么快开完会了?”
“嗯。”他拧开瓶盖,把水递给她。
温千树喝了两口,他接过去,把剩下的喝完了,捏扁瓶身,重新套上盖子,似乎有些漫不经心地问,“刚刚和你说话的是谁?”
“以前遇到过的一个人。”
霍寒皱眉。
她又说:“在青鸣寺。”
“昨晚我们散步时不是看到山裂了个口子吗?听说那个地方发现了稀有矿藏,他是带队过来勘探的地质工程师。”
那场爆炸毁了假墓室,间接破坏一侧的山体结构,又意外发现矿藏,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不久前的会议上陈副厅长也提到这件事,还特地强调务必也要保证开发公司所有工作人员的安全。
他的沉默让温千树意识到什么:“如果那帮人回来报复,会不会牵连他们?”
这事难说。盗墓贼大都是不讲道理的,何况那场交战中他们也损失不少,估计正憋着一股气没处发呢。
“那该怎么办?”
霍寒牵着她往帐篷里走,“走一步算一步吧。”
他拖来一把椅子让她坐下,自己蹲着,卷起她裤腿,膝盖上果然有淤青。
温千树摸摸他寸头,有些扎手,痒痒的,“昨天晚上睡着睡着,不小心掉下床了。”
“你怎么知道的?”
她身上有哪个地方不舒服能瞒得过他?
“走路姿势。”霍寒往手里倒了点药油,在她膝盖上推开,轻轻揉起来,“多大人了,睡觉这么不老实。”
她抬起两只胳膊搭他肩上,“没办法,想你想的啊。”
看着他眼下的淡青色,明知故问:“昨晚你有没有想我?”
半晌,霍寒才说:“嗯。”
她不依不饶:“怎么想的?”
说话间的热气全喷进霍寒耳朵里,他全身绷紧,和她对视时目光很深,又那么的亮,“就是你想的那种想。”
温千树终于满意了,低头去轻咬他喉结,又装作若无其事地挪开。
忙里偷闲腻歪了会儿,霍寒亲自把她送到墓室,扶着上了梯子,又站在一边看。
壁画组的其他工作人员知道他们是一对,自觉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这是霍寒第一次当着她的面看她修壁画。
她拿着棉球,在开裂的壁画上轻轻滚压,将里面的空气排出,不厌其烦地重复这个动作,侧脸在半明半暗中,静美神圣,他不禁想到她修复《飞仙》时,是否也是这副模样?
《飞仙》耗时一年零三个月才修复完好,这幅被誉为修复史上的九大奇迹之首的作品曾让她一度声名大噪,可盛名之后,她却消失在众人视线里,辗转流离到各个深山古寺中修壁画。
不过是换了个更安静的地方,做她觉得自己应该做的事。她有这个能力去做,那么就应该去做。
那时,修壁画对她来说是一种赎罪的方式,可她心里清楚,错乱的过往永远也无法修复。
那么现在呢?
霍寒从她的背影里看到了以往没有的东西,从前更多是敬畏,如今多了一份怜悯,他低头笑了下,手插进裤兜,走了。
温千树一旦进入状态,就不容易分神,所以连霍寒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几乎转眼间,黄昏来临,一个白天又即将要过去了,她看着被软化重新贴合墙身的空鼓部分,也不过只是半扇窗大小,仍然是灰扑扑的模样,可心里的满足不言而喻。
爬下梯子,视线一暗,头又开始晕了,连几米内的东西都看不太清,暗影重重的,正在收工具的助理连忙扶住她,“没事吧?”
温千树摇摇头。
应该是这几天用眼太厉害了。
墓室本来就光线不佳,而从早到晚做的都是细致活儿,半点容不得马虎,她身体底子本来就不太好,昨晚又没怎么合眼,自然就受不住了。
她回到地面,渐渐清晰的视线里,霍寒走过来,“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她下意识摸摸脸,又看看他一脸的严肃,忍不住和他开玩笑,“像不像西方的吸血鬼?”
霍寒去握她的手,很凉,像在冰水里冻过似的,握了好一会儿才有温度浮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