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称作斯夸罗的男人没好气地冷哼了一声,却难掩话语中的关心。他快速走进室内后又重重地将门合上,似乎不愿让走廊上的光线过多地映入室内,“知道是晚上怎么就不知道开个灯再画,别告诉我你连开灯的时间都没有了。”
这么说着,他拎着纸袋的右手抬起就向吊灯的开关拨去,然而回应他的,是依旧一片黑暗的房间。
——还有他借着月光看见的,她脸上的笑意。
即使依旧温和、不带任何的嘲讽,却还是让他不禁有些恼羞成怒,他只能慌忙地转了话题以掩饰自己的尴尬,“你要的颜料和画笔我都帮你带回来了,不过你就真的不考虑换个房间么。”
虽然他的语气有些生硬,却还是难掩其中的关怀。
——简直和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别扭、高傲、还有些脾气暴躁,看起来不怎么合群的他,其实却意外地懂得照顾人。
“不了,”她笑着摇了摇头,“其实住在哪里对我而言都是一样的,再说我又不是你们巴利安的成员,能在这里占据这么一个房间,我已经很满足了。”
即使这个房间是如此的破旧。
她是知道巴利安的普通队员都是几个人住一个房间的,一个人一间那都是干部才有的待遇。但她不过是被斯夸罗捡回来的,寄人篱下还能有这么一个房间让她借宿她已经很满足了,不会也不能再贪求更多。
而且……她也没有奢望过自己能够在这里久留。
“喂,温妮莎!”
她的语气让斯夸罗皱紧了眉,像是想要再说服对方,却被对方笑着打断。
“东西就替我放在桌子上吧。”
温妮莎装作没有看见斯夸罗快要暴走的表情,变相地示意对方不要再继续劝说自己,“我呀……只要有这些东西就满足了。其余什么的,真的不用在意的。”
斯夸罗瞪了温妮莎许久,发现她真的心意已决无法再劝说后,只能按照她说的那样,将手中的纸袋放在了只铺着一块白布的方桌上,上面堆积着这些天他带来的其他颜料和画笔。
“你这家伙的性格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变。”
——还是只要有颜料和画笔就可以过得很满足的笨蛋。
温妮莎脸上的表情依旧没有任何改变,像是完全不在乎对方这句话中的褒贬,“你也一样,斯夸罗。”
依旧是和以前一样,只会别扭地担心别人,从来都不会直接地表达自己的关心。
斯夸罗像是听出了温妮莎平静回答后的、更深一层的含义,皱着眉想大声反驳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虽然他很早就知道她就是这么样的一个人,却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然后再一次地扯开话题,“你就不想知道现在外面的情况么。”
“那些人还能做什么,”斯夸罗的这个问题终于让温妮莎脸上的笑容变质。
她嗤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她口中的那些人,但是斯夸罗只觉得这笑容陌生的很——像这样的笑容,并不应该出现在温妮莎的脸上,“应该还在继续搜查我的下落吧?”
斯夸罗看着自己的旧友许久,虽然他早就知道对方就是这样的性格,这么多年来都不曾改变,却还是不禁为她的态度所恼怒,“你还知道那群垃圾是在找你,既然是这样……”
话才说到一半,他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
——既然是这样,你为什么还能够这么冷静。
这样的话让他怎么说得出口。
像是注意到了温妮莎似笑非笑的表情,斯夸罗假装咳嗽了一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那些人到底为什么要这么急着找到你?”
他终于问出了自从把温妮莎带回总部之后,就一直想要问、却没能问更不敢问出口的问题。
关键还是因为那些人正在找寻温妮莎的黑手党们的态度太过奇怪了。
这些天他也有留心过,发现他们不是在追杀温妮莎,而是正如温妮莎所形容的,他们是在搜查她的下落、迫切地想要得到她。
是的,得到。
那种如饥似渴的态度,就好像温妮莎是他们追寻已久的宝藏一样。
这样的认知让斯夸罗多多少少有些不悦。
“连我为什么会被他们追捕都不知道,就这么收留了我……”
听到了斯夸罗的问题,温妮莎看着他的表情终于发生了一些改变,原本轻轻浅浅的笑容染上了一些无奈,“我该说你在这些年里变得天真了吗,斯夸罗。”
“喂!”
温妮莎转过头不再看斯夸罗,而是将自己的目光停留在窗外的那勾新月上,“说起来,那天月亮还是圆的呢……”
斯夸罗不懂温妮莎的这句话和她之前的回答有什么联系,却听到她的声音再一次地响起。
“你把我捡回巴利安也快有一个星期了吧,斯夸罗。但是在那之前的一个星期,你还记得是什么日子吗?”
“四月一号……你的生日?”
倒也不是他刻意去记温妮莎的生日是在什么时候,只是……只是和温妮莎相处的时间久了,也自然而然地就这么记住了。
“没想到你还记得啊,真好呢。”
温妮莎的声音中染上了一些笑意,似乎为对方还能够记得自己的生日而窃喜……或许还有那么一丝欣慰,然而她的语调很快就转为了低沉,“但是就在我生日的第二天,一个隐藏了二十一年的秘密在一夜之间变得人尽皆知。然后?然后我就开始被他们追捕了。”
温妮莎把最重要的地方一笔带过,堵得斯夸罗也不能再继续追问下去。
——既然她不想说,那么任谁再继续逼问都没有任何用处。
这是斯夸罗与她认识这么久以来所得到的经验。
“还有一件事,”知道斯夸罗不会再继续追问自己,温妮莎转过头看向他。
斯夸罗被温妮莎的眼神看得一惊——每一次她露出这样的眼神时,就都没有发生过什么好事。
即使这样,斯夸罗却依旧回应了她,“什么事?”
“我打算过几天……等风头一过就离开巴利安。”
她顿了顿,像是在观察着斯夸罗的表情,然后继续说道,“这些天谢谢你的照顾了,斯夸罗,但是我不能留下来继续给你添麻烦。”
“过去的那些年你给我添的麻烦还少么。”
他们并非才相识一天两天,即使许久未见但在他心中温妮莎依旧是当初的那个小姑娘——即使他们的生日只差了半个月。
“我知道,”相对于斯夸罗的暴躁,温妮莎始终维持着平静,“但是这一次我是认真的。”
这次麻烦的程度和从前的完全不一样,即使斯夸罗如今是彭格列暗杀部队巴利安的一员——甚至还是干部级别的,平时经历过的风风雨雨并不在少数,他本身也是不惧怕任何挑衅的性格,但温妮莎却依旧不愿他惹上什么祸事。
尤其还是因为她。
斯夸罗看了温妮莎许久,发现她的确不是在说笑,也不是和他在商量,而是异常认真地在告知自己这件事。
“随便你,想去送死就走吧。”
最后他阴着脸,在丢下了这么一句话之后便转身离开。
紧闭的木门再一次被重重打开然后重重合上,快速离去的脚步声将其拥有者不满且暴躁的情绪显露无遗。
温妮莎抿着唇看着被人粗鲁地合上的木门许久,然后轻轻地叹息着,再一次将自己的目光转向了画布,神色庄重而又虔诚,还带着几分的深情。
那一方画布上并没有完全被人涂满颜料,还有许多地方留有着画布原本的颜色,但是从已经涂上颜料的地方却已经可以看出两个模糊的轮廓。
—个是躺在垃圾堆附近的、伤痕累累濒临死亡的女性。
还有一个,是站在她身边俯视着她的银发剑士。
这是一个星期前,他们阔别多年后再一次相遇时的场景,也是斯夸罗把她捡回巴利安时的场景。
“但是能够再一次见到你,真的是太好了……”
“斯夸罗。”
☆、第三章
这是温妮莎被斯夸罗捡回来的第十天,这些日子里她除了睡眠之外,其余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在这架位于落地窗边上的画架前度过的。
画板上的画早已不是几日前的那副,而她在这些日子里画的画,基本上最终都被放在那张之前被斯夸罗摆放颜料的桌上。至于那些温妮莎嘱咐斯夸罗买来的各式颜料和其他绘图用的工具,则是被懒得来回走动的温妮莎堆放在靠近落地窗一侧,方便她随时拿取与替换。
自从那一夜与斯夸罗对话之后,温妮莎已经连着有三天没有见到他了。
并不能说不想念他,事实上当几年前斯夸罗突然就从那所黑手党学校毕业之后,温妮莎就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这位好友。
只有每年定时会在四月一日送到她家的生日礼物,和一张用潦草的字迹写着“生日快乐”的纸条,无言诉说着她的故友还活着的事实。
温妮莎不知道这些年来斯夸罗这些年来过得究竟好不好、有没有受伤、那暴躁不懂得退让的脾气有没有让他吃亏;或者有其他的女性也读懂了他那笨拙的温柔,进而和她一样,傻傻地喜欢上了这个不懂得爱情为何物、一心只知道练剑的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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