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梢一挑,扳开她的身体看一眼,刚才她靠过的白墙上空白一片。辛未红了脸,掩饰地弯起没打石膏的一只胳臂往背后摸去:“可能,是,纽扣……纽扣硌的……”
李大刚一只五指伸开的手掌在辛未背后来回抚了抚,这条布裙子上一没拉链二没纽扣,连根系带也没有,他只摸到女孩因为瘦所以特别明显的蝴蝶骨,以及因为裙子薄所以特别明显的内衣扣绊。他眉梢再度挑高,重把她推回墙上,低下头凑近她的脸庞,带着笑低声说道:“我心肝儿真挺能耐的,一只手也能扣上这个。”
热热的呼吸吹拂在脸上,辛未有些错愕也有些羞涩地挪开头:“你……我们……王哥他们还在饭店等着我们呢,赶紧去吧。”
“没事儿,他们正好先打几圈麻将,我们不急着去,去早了耽误王哥赢钱。”
“你怎么知道会赢,万一他输钱呢。”
“输钱更不能早去,那不耽误他扳本吗,你说呢。”
辛未低下头把他推开一些,红晕从脸颊向脖颈蔓延。看着她娇羞的模样,李大刚身体里猎猎燃烧的火焰烧得更高,他的呼吸变得粗重,嘴里干渴,手心却满是汗:“心肝儿,心肝儿……”
向后没处躲,辛未只能往两边逃。但是李大刚两只胳臂挡在她身体两侧,前胸紧贴在她胸前,头也侵略性向她低俯着,辛未整个人就象是被塞在他和墙壁组成的一只细长盒子里,还是个带盖儿的盒子。再傻再笨的女孩到这个时候也知道身边这个男人心里在想什么,辛未不知所措,唯一能做的就是低下头,不看他跟呼吸一样火热的双眼。
怀里这个小丫头僵硬得象块石头,李大刚按捺了又按捺,把嘴唇轻按在她头顶乌黑的发丝上,声息压抑地说道:“别怕,心肝儿,你不乐意我不会的……我就抱你一会儿……抱一会儿行不行,就一小会儿……”
辛未几不可闻地低嗯一声,李大刚在她头顶亲吻了片刻,侧过头用脸颊轻柔地抚蹭着她的头发,象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长吐一口气:“心肝儿,有件事我特别想告诉你,以前一直不敢说……心肝儿,我会对你好的,一直都好,你相不相信我……”
辛未两条腿上都没有了力气,她闭起眼睛,轻轻点头:“我信……”
这么紧密的拥抱着,李大刚却突然感觉喉间一阵酸楚,他也紧闭双眼,宽阔胸膛上下起伏:“我不是存心想瞒你……我不知道要怎么说,我怕你听了会害怕。心肝儿,我,如果我……如果我想让你跟我在一起,不是现在这样的在一起……是真正在一起,永远不分开,我一辈子都疼你,不让你吃苦,不让你受累,我天天晚上搂你睡,我听你的话,对你好,我挣钱给你花……你愿不愿意?”
辛未很强烈地瑟缩了一下,按在李大刚胸前的手下意识地抓紧了他的胸襟,使的劲那么大,手指关节都隐约发白。这种时刻,任何等待回答的人都会变得十分敏感,李大刚几乎是立刻就夸张地笑出了声:“不愿意也没事儿,我就是这么一问,也没……也没非得让你说愿意……我们,我们象现在这样也挺好,我也会疼你,对你好,你可千万别多想,我没别的意思,真没有!”
辛未耳边听着他生硬的笑声,缩在他怀里轻轻摇了摇头:“不是的大刚,我……我也有件事……没有告诉过你……我不敢说,我……不敢说……”
李大刚深吸一口气,心里已经猜到了辛未的答案。他尽量平静地说道:“是你哥的事?”
全身的血液一瞬间被抽走,辛未眼冒金星耳边炸雷,有好几秒钟大脑里一片空白,半晌才抬起头来喑哑地问道:“你怎么……你怎么知道的?”
悬在半空的心落回了原处,虽然这一下落得太猛,砸得他心里一阵阵疼痛难忍,但李大刚还是继续微笑地看着辛未:“你想你哥,干嘛不去西藏找他?要是怕路远,我陪你一起去。”
听到西藏这两个字也从李大刚嘴里说出来,辛未震惊得无以复加,最怕别人知道的隐密一下子被揭开,这种震撼太过强烈,她不知道该怎么应答,更不知道以后要怎么面对。李大刚连西藏都知道,那他是不是也知道三年前发生在她身上的所有一切?可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他又会怎么看她?又会怎么想她?他为什么还会说出要跟她在一起的话?他难道不应该对她避之不及吗?
辛未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变幻的表情看在李大刚眼里,他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爱怜地拍一拍她的脸颊,他松开手后退一步,顺手拿下挂在门后挂钩上的毛巾,拉开门走出去:“那什么,我去洗把脸,咱们去饭店吧,我饿了。”
这一顿饭辛未食不知味,王嫂特别给她清蒸了两只大螃蟹,她就坐在桌上闷着头啃,一声也不吭。李大刚倒是完全恢复正常状态,咋咋呼呼嬉笑玩闹嘴上没个把门的,跟王哥和兄弟们你一杯来我一杯去,脏话下流话满桌飞,黄色小笑话讲得王嫂脸上都发红。
吃完饭,出乎所有人预料地,李大刚坚持让王老大开快艇把他送回看网箱的小窝棚。王嫂一个劲劝他明天早上再走,他只是带着醉意傻笑,始终摇头拒绝。站在码头边看着快艇在海面上飞速驶远,辛未手按住被风吹起的裙脚,眼睛里全是月光星光下渐渐消失的那个高大背影。从跳上快艇到驶离视线,李大刚居然一次也没有回头朝她看一眼,他只笔挺地站在快艇船头,昂首望向深邃黑暗的大海。
这天晚上,没有李大刚的陪伴,辛未一个人又走到了离家不远的海堤上。从早到晚的海风吹得地面上一点灰尘也没有,走着走着,她索性脱掉拖鞋拎在手上,赤足向着漫步。
脚底下是粗砺的水泥地面,慢慢悠悠从长堤这一头一直走到那一头,一开始还数着步子,后来就乱了。辛未垂头看看自己的脚,再迈出去的步伐已经无法计数。人生也是一行不断的脚印,每一条来时路都细算不清,不知道走了多远走了多少步。如果在某一处她没有短暂停顿,在某一处她没有随意转弯,这一刻的这一步,又怎么会正好走到这里?
站在长堤尽头再也无法前行的最远处,海涛就在脚下不远处翻卷扑打,带着咸腥水汽的风吹在身上,吹走了一天的暑热。指尖勾着的拖鞋滑落在地下,辛未迎风而立。她从来也没有看清过自己的未来,小小年纪,已经在绝境里徘徊了很久,属于她的路永远都象这条孤绝的长堤,明知道前面有尽头,还是奋不顾身向深不见底的大海伸去。她回不了头,也无法再前进,只能站在这里,或者干脆跳进大海,给自己选择一个果断干脆的结局。
在没有人能听见的地方,清瘦的女孩放声哭泣。遥远海面上有星星点点的灯火,象是一双双温柔注视着她的眼睛。透过泪光,她注视着最远处最微弱的那一点灯光,不知道那里是不是李大刚在的地方。
哭累了,又在堤边坐了一会儿,估摸着王哥王嫂都睡下了,辛未才偷偷摸摸回家。卫生间里照照镜子,两只眼睛果然哭肿了,又红通通的,很难看。匆匆洗完澡躺上床,想着他今天在这里就躺在她身边,红肿的眼睛里又开始往外滴泪。辛未把眼泪擦在毛巾被上,侧过身,脸埋在他的枕头里,闭上眼睛。
王老大家的小院外有汽车驶过,车好象就停在院门边,不一会儿有人叫门。辛未一点睡意也没有,不过她也没有心思注意外头的响动,抽抽答答地胡思乱想着,就听见院子里王嫂刻意扬高的说话声:“你找辛未啊,你哪里的?找她有什么事?”
辛未擦擦眼泪坐起来,再竖起耳朵听听,吓出了一身冷汗。瞪大眼睛在床上傻坐了好一会儿,她光着脚做贼一样摸到窗边,猫着腰向外偷偷看去,站在院子里和身穿睡衣的王嫂说话的那个高个子男人,竟然真的是郑铎。辛未差点没一屁股坐到地下,她只看了一眼就赶紧闪身紧贴着墙,大气也不敢出,心里简直揣进一支鼓乐队,咚咚锵锵叮呤光当,敲得她恨不得立刻昏死过去。
郑铎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怎么找来的?不可能啊,跟李大刚离开宁城的时候在山东绕了那么大一个弯,他怎么会发现她现在藏在嵊泗岛上?再说到岛上已经这么久了,要发现早就应该发现了,怎么偏偏在今天,李大刚不在的时候发现了她……
辛未猛然醒悟,今天上午在派出所里,警察叔叔登记了她的身份证,说不定就是这个疏忽,让郑铎找到了她。
她抬起手,牙齿狠狠咬在手背上。早知道就不出头了,就让那两个小混混把摊子砸了吧,大不了她拿从郑铎卡上取的两万块钱补偿给王嫂。这下可倒好,一时义愤,就把他从宁城引到了这里。
现在该怎么办?郑铎人就堵在院门口,跑是跑不出去了。从后窗跳下去……她也没这个胆子……李大刚李大刚!辛未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盼着他能突然出现在身边,把她从困境里再救出去一次。
院中的说话声已经停了,辛未心里浮起一丝侥幸,也许王嫂把郑铎堵走了吧,如果放他进来的话,最起码她会先上楼来问一声,总不至于大半夜里让一个男人进单身女孩的房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