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那最初听到苏轻言言论动摇的老人最先站了起来,道:“苏大人说的对,当年咱们永和镇遭难的时候,是灵州城的恩人们救济,才让咱们不至于饿死,如今朝廷决定毁掉堤坝,保住灵州咱们自然也不能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成为忘恩负义的人!而且朝廷这次也是真的用了心,我刘全有第一个同意,炸掉堤坝,保住灵州!”
有了一个人开头,其余的人纷纷站出来。
“我也同意,只要我们还活着,家园没了还可以再建!”
“我也同意!”
“我们也同意!”
有人甚至开始商量。
“唉,我早就想把我们那屋拆了重建,你说,我们是建三间房间的,还是建两间房?”
“要不我们两家就把房子建在一处!以后省的每次去找你都跑老远!”
“好啊好啊!”
第79章 七九
雨季将至, 炸毁堤坝自然是越早进行越好。
翌日, 苏轻言、顾恒等人便开始安排永和镇的镇民将家里的重要东西开始往事先安排准备好的地点转移。
半个月后, 所有的东西已经全部转移完毕, 镇民们都安顿下来,堤坝下也已经埋好了炸药。
炸堤坝这天,镇里的人们都回来了,就站在事先测量好的安全高地上, 看着这一片青色的麦田, 他们怎么也要再看最后一眼才肯离开这片生活了大半辈子故土。
淮安河边人很多,却出奇的安静。
顾恒看着在场的镇民,各个都是眼含热泪, 身为大老粗的他心底也不免有些动容。
可动容归动容, 该炸的还是得炸,他挥了挥手, 道:“点火!”
从军营中搬运过来的三架大炮被推了上来。
顾恒闭上眼睛,喊道:“开炮!”
炮弹从大炮筒里飞射而出,精准地落到了已经埋好了炸药的堤坝旁边。
“轰隆!轰隆!”几声巨响, 地动山摇。
堤坝被炸裂,尘土砖块被渐了三丈高, 堤坝开始缺口,河水从缺口处倾泻而出。
缺口越来越大, 水势越来越猛。
逐渐的,百亩良田被水淹没,水位越来越高, 也越来越近。
看着房屋被水淹没的那一刹那,尽管早便做好了准备,还是有人低泣起来。
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土地变成了一片湖水,人群里的低泣声越来越多,最终有人忍不住,哭出了声。
像是被这哭声感染,越来越多的人也跟着哭了起来,甚至有人开始嚎啕大哭。
有人低泣,有人红了眼眶,有人抽着肩膀似强忍着,更有人丝毫不顾及形象地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许酒看着他们,心里也是止不住的难过,苏轻言面色沉痛,牵着许酒的手,似在安抚她,也似在安自己的心。
哭声四起。
许酒感觉到苏轻言紧绷的身子,转过头便看见苏轻言眼底的痛色,她从苏轻言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又将他的手紧紧握住,十指紧扣,低声问道:“还好吗?”
亲手炸了他父亲和恩师修建起来的堤坝,她知道,苏轻言心底也不好受。
苏轻言愣了一愣,将手握得更紧了几分,道:“我没事。”
许酒也不再言语,只是又往苏轻言身边靠得更近了几分。
水位逐渐稳定,不再上涨,原先的良田已经被尽数淹没,房屋也被淹了一大半,一眼望去,永和镇变成了一片汪洋湖泊,湖面还有今年刚种下的庄稼漂浮。
顾恒看着已经哭成一团的群众,垂下了头。
眼看着太阳已经落山,沈衍才出声道:“天黑了,留在此处也不安全,大家走吧。”
一阵沉默。
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永和镇的镇民纷纷跪在地上,含泪朝着已经被大水淹没的家园跪拜起来。
直到太阳完全落山,在场的官兵们纷纷点起火把,众人才挥泪告别故土,往新的家园迁移。
堤坝被炸,永和镇原本的镇民按照苏轻言和许酒预先预定好的几个地点转移。
苏轻言、顾恒、沈衍、宋遇几人各负责一个地方的镇民安顿。
今年的灵州雨水量比去年还要大一些,但却再没发生决堤事件,灵州的百姓都清楚是永和镇的镇民牺牲了自己的家园才保得他们平安。
是以,他们对这群新搬来的邻居始终带着感激,家里收了粮食织了布匹也总会想着给他们送一些过去,汉子们农活闲下来时便都去帮他们重建家园,陌生环境下被人用最大的善意对待,永和镇百姓很快便适应了新的家园,且这些京城里来的贵人们对他们没有端丝毫架子,每日都亲自帮他们下地开垦荒地、修建房屋,同他们一起同吃同住,他们心中对朝廷让他们失去故土仅有的一点点怨恨已经彻底消散。
新的家园比预料中建得顺利,七个月的时间,永和镇的镇民们便都搬到了自己的新家,各家也都有了自己的田地。
赈灾事宜彻底完结的当晚,永和镇转移到新河村的镇民设宴给苏轻言和许酒二人告别。
席间,苏轻言被一群大老爷们围着灌酒,许酒因为这些日子同镇上的几个少女走得很近,便被那些小姑娘拉着去玩起游戏。
月色之间,灯火之间,杯盏交错,笑声不断。
忽地……
“啊~~~”原本在篝火边玩游戏的女眷里传来一阵阵惊叫声。
原本围坐在一起的人群忽然散开四处乱窜。
原以为是小姑娘们做了什么游戏活跃气氛。
却不想,紧接着便有人惊慌叫道:“酒姐姐?”
苏轻言面色一变,放下酒杯大步过去。
许酒跌坐在地上,捂着腿,面色有些苍白。
而她身旁的一个青衣女子双眼泛红,正愧疚地望着许酒,似又有些不知所措。
一群少女围在一起,纷纷关心道:“你没事吧?”
苏轻言心中一紧:“酒酒……”
那群少女见苏轻言过来,纷纷让开道来。
许酒头有些昏,抬头便见苏轻言满脸急切地朝着自己走过来,她不想他担心,打起精神来,笑着安抚他:“我没事。”
脸色都发白了,却还说自己没事。
以前她这样让他心疼,现在她这样却让他觉得心疼又生气,一言不发地蹲下身撩开许酒的裤腿,却见得她的右脚脚踝处有两个红点,而红点周围已经全部红肿起来,分外可怖。
这是被毒蛇咬过的痕迹,苏轻言眉心紧紧蹙了起来。
其余的村民也跟着过去,问:“怎么回事?”
一黄衫少女心有余悸道:“刚刚……刚刚有一条花蛇爬到这儿来了……”
许酒的眼前越来越模糊,看着苏轻言从怀中拿出两枚褐色丹药,一枚递到她唇边,她想也没想,便拿着那褐色丹药吞了下去。
另外一枚丹药被苏轻言捏成粉末,涂在了许酒的伤口以及周边。
有人好奇道:“这大冬日里,哪来的蛇啊?而且什么蛇会往火堆的凑?”
他话音一落,身后的一声女子闷哼便给了他答案。
而后一阵清朗的声音响起:“苏大哥,我找到玲月了。”
却是许久未见的梁愈,他手中正握着一条花蛇,那花蛇显然已经死了,身子垂直。
在他脚边的小姑娘一身破烂衣衫,唇边还挂着血迹。
竟是那苗静。
梁愈指着跌坐在地上爬不起来的苗静道:“她就是玲月,这条蛇也是她放的。”
苏轻言抱起许酒,冷冷看了眼跪在地上的玲月,道:“把她带过来。”
“好的!”
梁愈轻轻松松便提着玲月跟在苏轻言身后。
玲月看着苏轻言,带血的唇角却是突然弯起,笑得十分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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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恒王府。
偌大的房间里独独只点了一盏昏暗的烛灯。
沈容看着陶瓷罐子里突然狂躁的小花蛇,眉目间的神色难辨。
这花蛇是花菱所产,同花菱一样,与许酒体内的寻心蛊有感应,如今花蛇突然狂躁,便也就是说许酒身上的寻心蛊再也抑制不住。
老管家犹豫半晌,还是问道:“属下有一事还是想不通。”
沈容头也未抬地问道:“何事?”
老管家看着沈容的背影,道:“您为何要让玲月那丫头去引发小姐身上的寻心蛊?”
他发现他自己越发地看不懂自家爷了。
三个月前,爷他刚一解除禁闭便亲自赶去了灵州,他们原以为他这么急冲冲去灵州是为了去找许酒小姐,却不想,去了一个月,他带回来的却是玲月。
玲月似乎失了记忆,对他很是依赖。
他也似乎忘记自己曾经下过要捉拿她的命令,对她很是照顾。
当时他们惊得都掉了下巴,直以为他是忘了许酒,移情玲月了。
这百般照顾之下,原本依赖于他的玲月更是对他言听计从,几乎将他的话奉为圣旨。
直到半个月前,爷忽然叫他把自从玲珑姑娘失去他的信任之后便没收回来的花菱拿出来交给玲月,这时他才明白为何爷要把玲月带回来了,花菱和寻心蛊都是玲珑以自身血所养,要控制它自然需要玲珑的血,可玲珑已死,能控制它的就只有和玲珑血脉相连的玲月了,可他们去抓玲月时,玲月以为他们要杀她,不知躲到了哪儿,后来不知为何失了记忆,所以他才会把她带回来百般照顾,为的就是让她帮忙继续养寻心蛊和花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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