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福收到沈容的暗示,适时走上前,道:“小姐,咱们先去玩儿好不好?”
而今天的许酒似对玩的兴趣并不大,拿着刚刚画好的画,眼底还带着几分祈求:“我想去把他裱起来。”
沈容莞尔一笑,柔声道:“好,咱们明日就去。”
听得沈容答应,许酒才算是真的开了怀,眼睛弯成月牙儿,漏出两颗小虎牙,重重点了点头,道:“好!明天去。”
青衣好奇地看向许酒手中的画,原来是一幅肖像,画上是一红衣少年站在茫茫白雪中,正微微低着头不知在想着什么,雪白的毛领遮住了大半张脸,五官虽不是很清晰,但却很传神,寥寥数笔勾勒出来的眉眼十分的生动。
青衣不禁暗叹:好一个清俊的少年!
画上的人总让青衣觉得熟悉,却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她确定她认识的男子里没有能驾驭得了这颜色的人,但凡男人,穿着红衣总能给人一种雌雄莫辨妖孽的感觉,而画中的人竟生生把这样鲜艳的衣服穿出出尘禁欲之感。
她认路的本领虽差,可认人——特别是认美男的本领却是很好,若是见过这样出色的人,哪怕是稍稍一瞥她也定会有印象。
思及许酒刚刚问沈容的问题,想着这大概就是许酒口中的苏迎了罢?不禁又开始为苏轻言叹息,论权势和对许酒态度,他不及她对面这位温雅的恒王,论相貌,他不及早已不在人世的苏迎,一个是爱着许酒的人,一个是许酒爱着的人,而他,许酒不定认都不认识,这可怎么办?
见着青衣看着画上的人一会儿有疑色,一会儿又似在叹息,沈容霎时眯了眯眼,食指无意识的敲打着桌面,问道:“姑娘认识这画中人?”
话音一落,许酒便眼巴巴看着青衣,似希望能从青衣口中得到苏迎的消息。
青衣一愣,而后讪讪笑道:“倒是没有,只是觉着这画里的人气质挺特别,便多看了两眼,爱美之心嘛!让殿下见笑了!”
听青衣这样说,沈容顿着的手指才停止敲打桌面,似放下了心,而许酒却又焉了,拉耸着肩膀,无精打采就要离开。
“许姑娘!”青衣却是突然叫住许酒。
沈容眉心又紧了几分,却也没有出声,只是又开始无意识敲打着桌面的手指泄露了他的心绪。
许酒停住脚步,懵懂地看着青衣。
青衣从怀中拿出紫竹簪,笑着递给许酒,道:“我在渝州看到这个,想着小姑娘应该都爱这个,便带来给你做见面礼。你看看喜欢吗?”
倒不是青衣拿着苏轻言的竹簪占了苏轻言的便宜,只是苏轻言把这竹簪给她的时候确实叮嘱过她,让她不要告诉任何人这竹簪是他做的。
她也不知沈容会不会信得过她把她留下来,想着本来来晚了两年已经很对不起苏轻言的嘱托了,就算没法留下来,也该把苏轻言让她带的东西递到许酒手中,这样就算待会儿被当骗子赶出去也不枉她花两年时间跑这一趟,不浪费了苏轻言拿着小刀精心雕琢了一个多月的心意,虽然这一份心意许酒未必能明白。
让青衣没料到的是,许酒见着簪子,眼中霎时流光溢彩,而后如获至宝般接过来放在胸前痴痴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中竟像是有了湿意,她抬起微红的眼朝着青衣笑道:“谢谢姐姐,我很喜欢。”
她确然很喜欢,因为看到簪子的那一刹那,她想起了一些东西。
那似乎是在一间栽种着紫竹的小院子里,红衣少年望着紫竹怔怔出神,不知在想着什么,连院子里来了人都没有发现,许酒看见红衣少年的那一刹那,眼睛弯成了月牙,咧着嘴又蹦蹦跳跳过去,蹦得近了,才发现他神色不大好,她又收起笑意,规规矩矩走过去,站定在他面前,问:“还在担心她吗?”
苏迎看了他一眼,并未回答,转身便要离开。
许酒见他这样,心底也难受,忍不住开口:“我可以帮你救她。”
苏迎顿住脚步,脚跟一旋,又转回身看她,似在思量着什么。
“当然,我不能白帮你。”许酒扬了扬下巴,仰头看着苏迎的眼睛,“你得送我一样东西。”
苏迎愣了愣,才淡声开口:“你想要什么?”
许酒嘿嘿笑了笑,道:“我想要你的人可以吗?”
此言一出,苏迎眉心微微皱了皱。
“好了好了,跟你说着玩儿的。”见他皱眉,许酒又怂了,眼珠子转了转,扫到院子里栽种的紫竹,指着紫竹道,“我要你送我一枚紫竹簪,你亲手做的,簪子上面要有紫色的蝴蝶,这个你应该能接受吧。”
苏迎闻言,怔怔看着许酒好一会儿,清俊的脸上才漾出一丝笑意,道:“谢谢你!”
便是这一抹笑,就让许酒的心情莫名变得好了,嘴角亦跟着扬了起来,一刻钟前心底的失落一扫而光。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他没有死……
两年前她在乱葬岗醒来的时候便忘了许多事情,只依稀记得曾经有人唤过她酒酒,记得自己要找个对她很重要的人,记得那个人叫苏迎,可是苏迎到底长个什么模样,她全然记不清了,唯独能够记得的便是茫茫白雪中一袭红衣以及他冷淡的眉眼。
她踏过尸体残骸森森白骨出了乱葬岗,凭着自己的直觉寻到了城中,寻到了苏府,可那时的苏府已经被封许久,就连门上的封条也已经发黄,她看不明白那封条,就日日坐在府门口等他回来,一步也不敢离开,她也记不清自己等了多少个日夜,越等越着急,最后索性自己上街去找,她记不得他的样貌,只能见着穿红色衣服的便扑上去,被她扑上去的人,有的满脸惊恐,有的嫌弃厌恶,都是对她唯恐避之不及,只有街上的小毛孩儿不会躲避她,他们会用石头扔她,会用脚踢她,会跟在她身后一声声地叫她:“疯婆子!”然后被父亲或母亲惊慌地拎着离开,并告诫他们离她远一点。
可他们父母的告诫显然没有用,他们依旧喜欢跟在她身后踢打叫骂,有时候她生气了,便把那些小孩提起来吊打,然而吊打的后果却是第二日里,他们牵着狼狗得意地站在她面前,指着她道:“咬她!”
成群的狼狗恶狠狠地朝着她奔过来,像是要把她撕碎,她吓得丢下手里刚捡的馒头便转身往苏府飞奔,许是因为以前经常来苏家,她发现自己对苏家哪里有几个狗洞都很清楚,在狼狗咬到她屁股的时候,忙着从狗洞里钻了进去,顾不得屁股上的肉被撕下来一块,她将狗洞的门关上,用自己的身子抵住门,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自此以后,她怕极了生人,旁人再欺负她她也不敢再还手,但凡见着生人的时候她都避着走,独独见到穿红衣服的男子,她还是会扑上去,她总是心里抱着侥幸,万一那人是苏迎呢?
可她这样找了两年都没有找到,西街的有几个乞丐许是看她可怜,偶尔会有人来给她送吃的,跟她说说话,他们说,苏迎死了,早几年前就死了,身首异处,说他死的那天正下着暴雨,头落在地上滚了好些圈,滚到她面前,她就这样晕了过去,说她醒来后第一件事情便是亲手把苏迎的尸体从城墙上抢下来带出去安葬,说也正是因为她此举触怒了圣上,给她们家带来了灭门之灾,他们带着她到了城外的那处坟地,他们让她清醒一点,甚至说要刨开坟墓让她看清楚一点。
她下意识地害怕,害怕在里面真的看到尸体,挣脱他们逃走了,若是清醒过来便要面对苏迎死了的事实,那她情愿就这样找他一辈子,她生性固执,便再不肯见他们,甚至于可以说除了穿红衣服的男子,她谁也不愿也不敢再见。
直到沈容出现,他唤她“酒酒”。
他认识她,她却不记得他是谁,但能肯定他不是苏迎,他的眉眼很温和,不若苏迎那般淡漠,他说是苏迎托他照顾她的,说苏迎去了很远的地方,并答应带她去找他,只是要让她先把身子修养得好些才能上路,他是这么些年来唯一一个跟她说苏迎还活着的人,仅因为此,许酒信了他,便跟着他回了家。
除了沈容,每个人都说苏迎死了,可她一直觉得他还活着。
虽然青衣说这簪子是她自己买的,但许酒却知道,这是他托青衣送来的,因为他从来不会食言,因为他曾经答应过要送她竹簪。
第6章 刺杀
待得许酒和来福走得远了,沈容才扬了扬手,示意青衣坐下说。
能坐着当然不站着,青衣当即在石凳上坐了下来,等着沈容问话。
沈容将倒着放的茶杯翻了两个过来,又添上茶水,推了一杯到青衣面前,虽还是一副温润的模样,态度却是疏离了许多,状似无意道:“姑娘那簪子倒是特别,也不知是哪位能工巧匠所做?”
青衣抿了一口茶,略苦,她从怀中掏出两粒糖放到茶里,回到:“也就是在渝州时喜欢便买了,看着许姑娘莫名觉得适合她也就送了。”
说完,见得糖果融化,才又尝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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