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凝无法做这样的假设，但她肯定不会像姚姿那样坚持下去。如果，如果妈妈没有生病，她已经踏上了去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学习的道路，也许——也许她已经成为了一个小小的导演，却可以为梦想无条件地努力。
她可能确实不是个好明星，好演员——毕竟，一切阴差阳错，导演电影才是她一直想做的事。
只是晚上想这样深奥的问题，早上起床，依然要面对当导游的琐碎问题。
她这样想着，一不小心把手里的一个鸡蛋摔到了地上。“啪”的一声，蛋清四溅。
沈凝下意识地轻呼一声。她顺势蹲下身想要去擦，却有一双手快她一步，拿了布将地上擦拭干净。
那双手修长有力，沈凝甚至不用转头就知道，林川来了。
这么多年，她习惯了自己照顾自己。沈凝很自然地去接林川手里的布：“我来吧。”
“不用，”林川低笑一声，“你的手很好看，以后少做这种事。”
沈凝顺着林川的目光看去。她很少干活的手白白净净的，此时放在深颜色的木地板上，对比强烈，连她自己都觉得美得惊心动魄。
对不起，又文艺矫情逼了一发。
林川看她恍了一下神，并没有继续问，只拿过抹布，低笑一声，开始擦拭地上的蛋清。
颇有几分宠溺的意味。
人家都这样帮她了，沈凝也不好意思继续客气，只乖乖道了声谢，就起身继续准备早饭去了。
“你这么瘦，平时都要严格控制饮食吗？”她想了想，挑了一个话题。
林川很快“嗯”了一声，问她：“你呢？”
沈凝心里有些小小的羞愧：“……没有。”
林川轻轻笑了：“你经纪人对你很好。”
张先先的脸庞迅速掠过沈凝的脑海。她想到自己以前被坑了那么多次，还是决定不计前嫌，大度道：“是啊，她一直很照顾我。”
这样一来一往之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倒也稀松平常了许多。有说有笑间，沈凝觉得开始这次旅行以来，整个人终于变得放松下来。
林川站在她身旁，帮她端上来几个盘子，忽然问她：“当年你怎么没有去洛杉矶？”
他的呼吸温润，落在她的发间，让沈凝的心有些起伏不定。
当年……
她正想开口，却被一个娇俏的女声打断，声音欢愉而……做作：
“三树，这么早，原来你已经起床啦！”
沈凝是个好脾气，就算被打断话也懒得撕逼争风，尤其对手还是个左绮这样历尽千帆的撕逼界老司机。她安静地闭上嘴巴，撇过脸去专心地抹果酱。
林川看着她的小动作，瞳孔幽深，没有接话。
左绮吃了一个闭门羹，不死心地扑到林川面前的吧台上，拼命刷存在感：“三树，你怎么这么厉害呢，还会做早饭？”
林川波澜不惊：“沈凝做的。”
这话左绮没法接。她绕到一边，又问道：“做了什么呢？”她自动忽略林川的回复，只想把话题永远固定在林川身上。
一向气定神闲的林川此时却微微皱了眉头。他只看着手里的酸奶，看都没看左绮一眼：“你应该问沈凝。”末了，又加上一句：“而且我们在说话，你有没有觉得强行插话进来很不礼貌呢？”
卧槽卧槽，当众打脸啊！还打得这么有礼貌！
沈凝转头看了林川一眼。他的脸上恰到好处地浮现了一丝不耐烦与无可奈何必须维持表面和平的交错复杂的神情，面部表情控制能力之强，让沈凝觉得他也绝对有向演技派发展的潜力！这表情让人能轻易明白他的意思，又不至于撕破脸皮太过难堪。
……不过，如果配上这话，其实已经很让人难堪了。
沈凝转过头安静地切水果，没有说话。
那厢左绮的脸已经白了又青了又红了，她连自己真实的难堪颜色都伪装不好——沈凝觉得，她现在桎梏在这样的发展路线里也是情有可原的。
整个厨房里只有沈凝手里的刀和案板碰撞发出的声音。
左绮尴尬地笑了一声，目光艰难地移到沈凝的手上。白皙的皮肤和澄黄的芒果放在一起只让人觉得娇鲜可爱，她的心里却突然迸发出一股无以言说的妒恨。
第016章
“怎么吃芒果？”左绮强扯出一个笑容，转向沈凝，“芒果热量太高了，果酱也太甜了，我从来不吃。你怎么弄这个？”
虽然她笑着，可是语气尴尬僵硬，有一点咄咄逼人的意思在里头。
沈凝一脸莫名其妙。她向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这里也只有这些食材，左绮的屁事怎么这么多？
她组织了一下措辞，解释道：“左小姐，昨晚你没有提出你的早餐诉求，所以我并没有提前准备你想要的食材。现在你过来这样说，会不会有点晚？”
沈凝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和强硬，又有理有据，让故意挑刺的左绮无言以对。她有些呆滞地站在原地，不明白这俩人怎么突然矛头都一致朝向自己。
沈凝看出她的心思，腹诽了一句：因为你屁事太多了。
你要当个绿茶婊也行，只是段数太低的绿茶婊，什么心思都放在脸上，让人觉得反击都兴致缺缺。
况且上次左绮还打了她一巴掌。
沈凝低下头去，继续切芒果。这趟旅程还很长，希望左绮不要再来她前面蹦跶。
与此同时，林川也低头开始准备早餐。两人颇有默契地沉默不语，左绮简直要气炸了。
“我不吃早饭了。”半晌，她甩出一句，转身就回自己的房间。
沈凝：“……哦。”她不吃早饭就不吃，关他们俩屁事——沈凝对左绮的定位已经从“失败的绿茶婊”下降为“幼稚的小学生”了。
耍脾气不吃饭这种事……她怀疑左绮这里有问题。
＊
吃过早饭，一行人出门，在巴塞罗那的市区里闲逛。
西班牙人拥有对美本能的吸收。大街小巷里的人都懒懒散散的，可总能看到有人在高谈阔论艺术与美的内涵。他们对费尔南多、托尔内尔、达利如数家珍。随时准备着涌入人群狂欢，随时准备着完整的独处。
沈凝非常享受这样的时刻——除了身边的有那么两个她特别不想相处的人，一切都很完美。
她就搞不明白了：这档节目到底是旅行笔记呢，还是“爱情是糖”剧组的自我炒作？！
先不说左绮一直黑着脸不说话，还有谢双在旁边咋咋唬唬装逼，破坏了左右走着男神女神的氛围——整个巴塞罗那的旅途，都被这两人毁了。
姚姿比她淡定许多。她喜欢拍一些特别有趣的场景，比如阳光下街道阳台垂下的常春藤枝干、慵懒的猫身上斑驳的树影、亲吻的男人和女人。她对美那种精准而细致的洞察力，让沈凝羞愧不已。
她安慰自己：女神果然不是凡俗之辈。
倒是姚姿在注意到她拍的一张照片后赞不绝口。
那是他们站在市区一个小小山丘上俯瞰巴塞罗那的其他街区时候拍的。
淡黄色的老城像一幅色彩浓烈的油画，流动着缤纷的光色。伊比利亚半岛初春的阳光洒满整座城，远处有车经过，街道空无一人。这整个画面慵懒而散漫，一切都透露着两个字：随便。
“画面太妙了，这就是这个国度。”姚姿赞叹，“凝凝，你很有天赋。”
姚姿的丈夫是秦连青的嫡传弟子，也是国内顶尖的导演。姚姿在他的耳濡目染下，都能对沈凝的作品感到惊艳，不得不说，沈凝自己都被取悦到了。
左绮有些酸溜溜的：“不愧都是影后啊，惺惺相惜。”
沈凝有些不懂这个粉粉的女孩子。看起来娇滴滴一小姑娘，总是喜欢把脸凑上来让人打，恨不得所有人天天怼她。
姚姿淡淡看了左绮一眼，没有说话。她在圈里呆久了，这样浮躁气盛的女孩子见的多，多少知道一点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倒是林川开了口：“等你成了影后，也能和她们惺惺相惜的。”
不知道是不是沈凝的错觉，她总觉得林川的语气里隐藏着一种“我们家凝凝就是牛逼你拿她怎么样你个垃圾”的讯息，一股子孩子气的拌嘴即视感。
可是表面上看起来，他不仅没在怼左绮，甚至在祝福她：祝你有朝一日进入影后行列混的风生水起。
噗哈哈哈哈哈。林川今天怼人怼的这么不动声色，有点小可爱啊。
沈凝觉得自己如果再说话，左绮可能真的要被气死了，于是果断闭嘴，假装左顾右盼又拍了几张照片。
左绮的脸色变了又变，可能觉得脸真的痛了，最终决定不再自讨没趣。
这一边的暗潮涌动谢双完全没看到。他刚刚去导演组那里拿了一瓶水来，兴致勃勃想要过来搂住沈凝的肩膀又吹逼一番。沈凝心里一阵恶寒，悄悄躲过了他。没想到他还不识趣，又要搂上来。
你是不是对我们之间的关系有什么误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