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娇本来想让他笑一个,可鬼使神差的,她竟然有种直觉。
这一张照片,不笑更好看。
她按下拍摄,“照好了,帅,我把照片发你吗?”
钟旭想也没想,“不发。”
“你先来看看。”
他就敷衍的扫了眼。
蒲娇憋笑,他别扭的样子,真是意外的可爱。
钟旭把单车开到停车的空地上锁,两人踏着石头铺成的小路走进栀子花丛深处。
这片范围广,绵延起伏的都是栀子,走走停停,回到公路上 ,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
这天儿温度不高,但太阳长时间照在身上,还是热。
蒲娇脸上浮起绯红,额头鼻尖起了一层汗,她拿手当扇子,往脸上扇风。
钟旭开了单车锁,掉了头,“上来。”
蒲娇侧身坐上去,他说,“抓紧我。”
她“哦”了一声,把他的衣角捏的紧紧的。
钟旭飞快的蹬着踏板,单车急速向前,风在耳边呼呼的,一会儿,混身热意褪去,凉爽极了。
风鼓起了他的T恤,吹到她脸上,鼻尖全是少年干净的气息。
蒲娇抿着嘴笑。
又到了分岔口,她说,“我想上厕所。”
钟旭一拐弯,驶进小镇。
厕所在小镇尽头,墙面上,油漆刷着大字:公共厕所。
钟旭在外面等他,他懒洋洋的掌着单车,一阵叮叮咚咚的从远处传来,节奏感很强。
他有点好奇,抻长脖子一看,声音是从前面的大铁门里发出来的。
一扇门闭着,一扇门开着。
他抬头,顶上破旧的门头牌子有几个字:王铁铺。
“你发什么呆呢?”
钟旭回神,蒲娇站到眼前。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念出来,“王铁铺。”
她问,“怎么了?”
钟旭:“没怎么,没见过,有点好奇。”
蒲娇:“那我们去瞧瞧呗,反正时间还早。”
他们真的走进去了。
铁门里是一个小院,院子里很干净,有两棵大榕树和几盆月季花。
叮叮咚咚的声音一阵接一阵,从正门传来,正门大大开着,钟旭和蒲娇进门了。
屋子不大,满墙的铁器农具。
锄头,镰刀,砍刀,锯……
屋子中间有个炉膛,燃烧着煤炭,炭火的声音嘶啦作响。
有一老头儿,嘴里叼着一根烟,手握铁锤,敲打一块铁。
他见到两个小孩,有点奇怪,平时他这里可没有小孩来。
于是停下手里的动作,抽了口烟,问,“买什么?”
他声音很粗,蒲娇下意识靠近钟旭。
钟旭回答,“我们就看看。”
他没说话,打量着钟旭,过了一会,忽然笑了声,“看吧。”
他继续着手里的工作,一块铁,烧的通红,在他的铁锤下变化形状。
铁锤落在烧红的铁上,火光迸射。
锤和铁碰撞的声音,炭火燃烧的声音,融合在一起,甚是奇妙。
师傅一下一下敲打,旁若无人。
蒲娇想走,但她见钟旭津津有味,便没说话。
钟旭看了一会儿,问,“您这是要打什么?”
“剪刀。”
钟旭眼里有疑惑,但接下来他什么都没问,他看得入迷。
直到蒲娇拉了拉他,“快上晚自习了。”
钟旭才说,“师傅,我们走了。”
蒲娇说,“师傅,再见。”
他们刚踏出门,老头叫住他,“小子,你对这有兴趣?”
钟旭转身,点头,“神奇。”
“神奇。”老头重复了一遍,又笑出声,“行,空了过来找我。”
☆、第10章
出了门,蒲娇问,“你要再来找他吗?”
钟旭:“找。”
她不懂,“为什么?”
他也说不上来,心里有种直觉,他还会走进这个院子。
蒲娇一边走一边歪头看他,“你想学这个?”
钟旭拉了她一把,她快撞铁门上了。
他抿唇,半晌,“嗯”了声。
“我看师傅很辛苦。”
“没事。”
蒲娇停下来,看向他,目光笔直,“你不怕吗?”
钟旭摇摇头,“我觉得很神奇。”
蒲娇盯着他看,像要看出朵花来。
钟旭浑身发紧,“怎么了?”
她扑哧一下乐了,“阿旭,你可真有意思。”
轮到他问她,“什么有意思?”
她笑的欢,“我敢打包票,我们学校的男生,只有你一个人想学……”
她想了下,“嗯,打铁。”
钟旭一脸认真,“是吗?”
蒲娇突然叹了口气,“就是师傅有点凶……也不是凶,他声音太唬人,应该听习惯就好了。算了,你来这里带上我。”
钟旭:“你也要来?”
“不行?”
“没,好。”
蒲娇拿出手机看时间,“抓紧时间,别一会吃不上晚饭。”
钟旭:“哦。”
回程他骑得快,还了车,还五点不到。
回了学校,钟旭看着蒲娇进了教室,才慢悠悠回到自己班上。
一整星期,钟旭都想着铁门内的院子。
满墙的铁制工具,燃烧的火膛,烧红的铁,老师傅挥舞的铁锤。
在脑子里,像慢镜头,一帧一帧反复出现。
连梦里,都是大锤落下,铁块火花迸射的情景。
魔怔了一般。
星期天中午学一放,他等在蒲娇教室门口,她出来了,他问,“去不去?”
蒲娇回答得很干脆,“去。”
他俩在学校门口的小吃店吃了碗粉填肚子,仍然去租单车,直奔王家镇。
当钟旭看到铁门门牌上的“王铁铺”三个字时,心里莫名松了口气。
和上次一样,铁门掩了一半,另一半大大开着。
不一样的是,没有传出叮叮咚咚打铁的声音。
有谈话声,好像在讲价。
他们进了屋,老头看了两人一眼,又把目光放回顾客身上。
价格已经谈妥了,顾客付了钱,老头在墙上给他拿了两把锄头。
等到人走了,老头抓起工作桌上的烟盒,抖了支烟出来,夹在指间,“来了。”
钟旭回答,“今天下午没课。”
老头点燃烟,叼在嘴里,“高中生?”
钟旭点头。
老头似乎很有兴趣,和他聊天,一问一答。
“多大了?”
“今年17。”
“几年级了?”
“高一。”
“成绩怎么样?”
“还行。”
“还行是怎样,考得上大学吗?”
“考得上。”
老头皱眉,“能考大学,来我这干啥?小子,我这可是苦差事,读书人做不来。。”
钟旭说:“是你让我来找你的。”
老头笑了两声,“我让你来你就来?”
钟旭如实说,“我自己也想来。”
“哦?”
“师傅,你缺帮手不?”
老头抬眼,目光如炬,“我这活儿,没有力气不行,没有胆量也不行,还得能吃苦。”
钟旭想了想,“我没问题。”
老头有点意外,问他,“不考大学了?”
钟旭:“要考啊。”
老头一挥手,“那就别搁我这儿凑闹热。”
钟旭觉得奇怪,“考大学就不能做这活?”
他被问住了,又点燃支烟,在烟雾中开口,“小子,你真心想学?”
钟旭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
“钟旭,大家都叫我阿旭。”
“行,阿旭,今天下午你帮我烧火,干得来我就教你。”
老头说完这话,才把目光放在蒲娇身上,“小姑娘,你也想来我这做活?”
蒲娇还是有点怕他,摇头,“不是,我陪阿旭。”
“你一白白净净的小姑娘,可不能在这屋里待太久,别烤黑了,那就不好看咯。”
蒲娇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被逗乐,“不会的。”
她朝钟旭挤眼,“我怎样都好看,对吧?”
钟旭愣愣的,点头。
老头突然一声感叹,“年轻就是好啊!”
蒲娇放松下来,问,“我们应该怎么叫你呀?”
“叫我王师傅吧。”
钟旭在王师傅的指挥下烧火,煤炭放进炉膛,拉风箱,风吹进去,火引子才能把烧起来。
炉子边的风箱一看就有些年头了,又大,又宽,还笨重。
钟旭使力一拉,就拉了起来。
王师傅有点吃惊,他这风箱可要点力气,他夸奖,“可以呀,有劲儿。”
说完,他扔了块铁进去。
钟旭不说话,继续拉风箱。煤火燃起来,火苗直蹿,火光照亮了他的脸。
没一会儿,钟旭出了不少汗。
这里也没风扇,蒲娇眼睛在屋子里扫了一圈,发现墙角竹椅上有把用旧了的蒲扇。
她赶紧去拿来给钟旭打扇。
钟旭仰着头看她,“没事,我不用。”
屋子里温度高,他看得出来,其实她也热。
钟旭说,“你别管我,太热的话,出去院子里玩。”
院子里那两棵大榕树枝叶茂盛,像两把巨大的伞,树龄起码有五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