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为……一切的关注都移到了叫作心脏的那个地方……
那里上方正盘旋着一根一根的针,在陈以航的轮廓线条逐渐黯淡到再也看不见的时候,它们便一齐狠狠刺了进去,生出细微又锋利的疼痛。
一波又一波。
“去医务室!”高子乔坚持。
杨颂荏只是略显失落地笑起来,“没事。”男生皱了皱眉,他突然意识到了她隐藏在心底巨大的难过。
正在这时,班长一路急急忙忙跑过来找她,还喘着气:“杨颂荏!班主任让你去办公室!”
“什么?”
她不可置信地盯着办公桌上的一堆……证据,整个人开始发抖,仿似一片树叶。
四周全是轰鸣声,叫嚣着“这不是真的”、“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
整间办公室里来来往往的老师,经过她身边,都要投来复杂的目光。班主任梁老师的声音幽幽的,“这事闹得太大了,校方已经通知你们的父亲,你赶快联系上你姐姐,免得她出事。”
她忽然觉得天旋地转。
拿在手里的匿名举报信摇摇欲坠,还有手机拍下来的女生打架的模糊照片,杨昱美的学生卡,和一堆医院的证明单复印件,上面清清楚楚写着,玻璃硬物划伤眼角致出血,角膜因上皮层自前弹力层剥离而浑浊,视网膜亦有轻微受损,目前暂时性失明……
什么时候的事情?
陈以航是不是统统都知道?
还有……同学看见她往包里塞了很多钱。
杨颂荏忽然就转身冲了出去!
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很担心,拼了命地朝校外跑,手机里重复提示着“你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听”,一种从未有过的灰暗如山倾,朝她缓缓压了下来。
——你怎么那么傻,出了这样大的事,也不肯告诉我。
她也从学校小门溜了出来,外面本就有些偏僻,又因还未放学,所以人烟格外稀少,就连零星的店家也还未开始摆摊。她的外套落在了体育课的操场上,现在风一吹,她缩了缩身子,硬着头皮拐进了前方的岔道。
越来越压抑的低气压,周身很静,仿佛只能听到脚步声、呼吸声、以及微微紧张的心跳声。
杨颂荏独自走到了岔道的尽头,没有任何人影。
她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姐”,等了等,身后忽然响起了低低的脚步声。
她激动回头。
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但偏偏风渐渐把距离吹得好远 4
可是眼中的光亮顷刻就暗了下去。
她并不认识这个高个子黄头发还打着一串耳钉的男生,可她清楚,他身上那股子浓厚的烟味,绝对不是安全的味道。男生高大的身影完全压住她的,他手搁在阿荏的肩膀上,微微用力,声音冰冷:“姓杨的,你把我们当猴耍?现在才来!”他扫了一眼她全身,没见着包,皱眉问道:“钱呢?”
杨颂荏心里百转千回,咬紧了嘴唇,“放开我……”
可话音还未落,黑暗的巷尾深处忽然又走出了几个咬着香烟的男生,一边下流地朝杨颂荏吹起尖锐的口哨,一边撸了撸袖子。黄头发的男生眼神寒了寒,“看来今天不给你点教训,你倒还真不把我们放眼里了!”
“大哥,直接废了她!或者把她的眼睛给挖出来,赔给小雨!”
“就是,管她老爸是姓杨的还是姓娘的,做了再说!”
……
杨颂荏忽然意识到了极度的危险,她转身拔腿就跑,但却被两个人一下子拦住了去路。她直直撞到了他们身上,没站稳便跌倒在地。男生火大,一把拽着她的头发将她拎起,她呼痛想要掰开那只手,整个人滑稽狼狈得可笑。那帮男生都不怀好意笑开,硬生生地把她拖进墨绿色垃圾箱后面的小巷里。
她绝望地喊出声来,“救……”又迅速被脏手捂住。
一幅幅血淋淋的画面不断闯入脑海里,她恐惧地瞪大了眼睛。男孩子们勾肩搭背用她听不懂的方言在一侧嬉笑,浓厚的香烟味填满了她的鼻腔,刺激得她无法呼吸。杨颂荏不断挥动着的双腿踢倒了身旁的垃圾箱,废品散落在地上发出稀里哗啦的响声。
高个子黄头发的男生终是不耐烦至极!
“操!还撒泼!”
他手使劲一推,杨颂荏整个人就被扔在了地上!
右脚崴了,手臂还碰到了碎裂的玻璃渣,有的甚至渗进了伤口里,顿时鲜血汩汩冒了出来。
可她都没有哭。
“哥。”所有的巨响都随着这一声呼喊而淡去。
杨颂荏拂开凌乱不堪的头发,望过去。
女孩子也是另类的穿着,如果刻意不去看右眼处巨大的白纱布,整张脸应该也是极漂亮的,可杨颂荏只觉得害怕,因为女生另一只眼里看她的情感,写满了仇恨,她苍白的脸色已经和纱布的颜色就要接近一致,如同鬼魅一般。
杨颂荏喊不出声,只能眼睁睁瞧着她抄起碎裂的酒瓶,步步而来!
所有人都兴奋地低吼。
女生诡笑着发狠扬起了手中的酒瓶,杨颂荏瑟缩着闭上了眼。
而后突然!
她整个人被带得扑倒在地!有人重重压在了她身上!
硬物撞击的清脆声响,失控的尖叫声,远处有嘈杂的脚步声渐近,夹杂着“站住!别跑!”的吼叫,以及……她的双手不断触碰到的粘稠的汩汩不绝的液体……杨颂荏猛地睁开眼,满目骇然之色!
“子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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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乔你怎么样了?”
“你别吓我!你醒醒啊!”
“子乔!高子乔……”
她喊得哑了,可男生仍静静地趴在她的身上,一动也不动,像是安静地陷入睡眠。杨颂荏忽然爆发出极为凄厉的叫声,“救命!救命啊!”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涂满了整张脸,手上、洁白的衣裳上悉数沾满了鲜红的血液,甚至连她颤抖的眼皮和睫毛都被暮光映出了惨烈的血红色,她无比真实地感到,曾给自己无数温暖的这个生命,正在怀中一点一点的流逝……
谁能帮帮我!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救救他……
以航,陈以航,你究竟在哪里!你为什么还不来……
学校的保安们终于在巷子口发现了他们,“在这里!快,快叫救护车!”而那几个混混一见情形不对,便都顾不上杨颂荏,拉起小雨,就跑得一溜烟没影了。
保安过来,三俩合力小心翼翼抬起了高子乔,男生像断了线的风筝歪倒在他们身上,后脑的血液一滴一滴落满了一路小巷,触目惊心。
杨颂荏吓傻了,只顾哭着嗫嚅不清地哑着嗓子,“谢谢,谢谢叔叔……”
空旷到死寂的医院走廊。
尽头的红色大字“手术中”格外醒目,不停刺激着泪腺。
杨颂荏被处理完伤口后,就出了病房靠着墙壁痴痴等着,直到眼前的灯光被大片阴影遮住,她才缓缓抬起极重的眼皮,看了一眼来人,忽然就哭着扑进了风萍的怀里,“妈妈。”
和风萍一起来的,是高子乔的母亲袁绣。
高跟鞋来回在走廊里“蹬蹬”直响。
一刻钟、半小时、一个小时。
袁绣不断抬腕看时间。
终于,手术室门打开,像海潮般瞬间搅乱了平静的空气,袁绣率先快步迎上先出来的医生,简单地聊了几句,继而视线扫到昏迷着的男生,高子乔躺在床上被护士推了出来,风萍揽了揽杨颂荏,急切地围了过去。
袁绣俯低身子,吻了吻高子乔的侧脸,“儿子,妈妈来了。”
杨颂荏又忍不住哭出声来。
他……他整个头都被包了起来。
高子乔被推进了病房,医生说后脑上方有遭到锐器切割的伤口,长约2厘米,不深。头部内所有淤血都暂时清除完毕,缝了6针,二十四小时后一切指标正常的话,就不会再有危险。风萍客气地笑,“谢谢医生了。”杨颂荏顿住身子回头,只瞧见袁阿姨目光犀利,“那几个小子,一个也不能放过!”
她字字咬得清楚。
杨颂荏脊背发凉,那姐姐怎么办,她抬眸望向妈妈,风萍微微皱眉。
走出医院,外边停着两辆深灰色的轿车,像极了天空的颜色。
她一眼就看见了等在一侧的陈以航。
少年模糊开的发线,在夜里依旧衬出脸部最深的色彩。她眼眶开始酸胀,风萍挎着包回头喊了她两声,杨颂荏揉揉眼眶,应了一声,就赶紧跟了上去。
身后的天空仍有候鸟疾徐地扑翅飞过,与他一样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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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别墅的正厅里气氛凝窒压抑。
杨秉文靠在沙发上打电话,连笑声都极公式化。他看了小女儿一眼,目光在她缠着纱布的手臂上停了一会才移开。宋阿姨迎上来接过她们的包,又倒了杯热牛奶给她压惊,一直絮絮叨叨说着吓死人了。风萍挥了挥手,示意杨颂荏回房,杨颂荏抿了一口牛奶,低低问宋阿姨:“我姐呢?”
“下午被老爷接回来训了几句,一直关房里呢。”
她眨了眨眼。上楼。
门没有锁,她敲了三下,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