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刘政第一次在清醒的时候对自己的女儿动手,她其实是他的骄傲,她的第一次微笑,第一个说话,第一次走路,第一个一百......每个第一次都历历在目,但是什么时候发生改变了呢?她对他警惕、害怕、无视、憎恶,她哀他不幸怒他不争,她开始觉得一切都是应该的。
他怔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他去到卫生间捡起外套,好像找到了为父的一点尊严与理由,顺着杆子就往上爬。
他的手指指着男士外套,说,“看看看看,你他妈才多大,这就急着找男人了,这衣服哪里来的,这么小就学会藏汉子真他妈跟你娘一样下作!”
刘焱怒不可遏,要把衣服从他手里抢过来,她吼,“你瞎说什么?”
“我瞎说什么,我说你和你妈一样的贱货,你妈什么人,一个乡下的货色,看见我有房就跟上来,把自己装成贤妻良母,结果了,我破产的时候什么样?”
他像个疯子一样笑了,“我破产的时候她去哪儿了,她偷腥!还偷到我兄弟身上了!”
“没有!”刘焱痛哭流涕,她其实并不软弱,可是提到母亲,她总是开慰自己,或许事实不是这样,但是,她并不知道真相。
刘一坐在床上,可怜兮兮的望向周琛,他眼睛里酝酿着雾蒙蒙的泪水,果然,大滴大滴的落下来。
他小声责怪说,“都是这样,爸爸每次过来,都会骂人。”
周琛无能为力,他不懂如何应付别人的柔软与悲伤,因为那些都是他认为需要自我消化的软弱,不适合展现在人前。
他有些手足无措的拍着刘一的后背,说,“会过去的。”
刘一哇哇的哭出声来,一会儿又哽咽,好像遭受了天大的委屈。
刘政其实没待上多长时间就离开了,地上洒满了钱,周琛帮忙捡了起来放在桌子上。
刘焱擦干眼泪笑了笑,把衣服递给他,自嘲的问,“好玩吧我家?”
每年固定的体能测试,男女项目上有些微的不同,跑道分期,绿色塑胶场地上从左到右分别是立定跳远、仰卧起坐、引体向上、坐卧曲前伸、心肺活动等。
操场上人声鼎沸人山人海,周琛和高川同时跑的两千五,结束之后两个人在原地活动了下,然后在石头看台上坐着喘气。
汗水润湿了头发滑落到脸颊、颈项,最后滑落到隐秘的胸膛,周琛穿着单衫,微微穿着气,幻化到空气中,刹那间雾蒙蒙的。
孙祺遥遥的朝着高川招手,高川指着她的方向笑笑,然后头一歪,笑眯眯的数着数,“一二......二十......”
周琛顺着高川的方向看过去,刘焱的双脚被孙祺抵住,她咬着牙,膝盖弓起,好像后劲乏力,最后几个,他不知不觉在心里跟着默数。
终于,刘焱的背部一点点从冷冰冰的毯面上拱起来,一点点,一点点,一个使劲,机器上显示出红色的“50”。
她笑的很灿烂,迎着光,头发被风吹的有些杂乱,丝丝缕缕的钻进了哪里,她脸上难得出现心满意足的表情,嘴唇微微拉动,是一个完美的弧度。
忽而,她侧着脑袋,就看见了坐在高处的两个人。
高川站起身子招手,而周琛,身边坐着个女孩,他手上还拿着那个女生递过来的矿泉水,一拧,他抬起脑袋,咕噜咕噜大口喝了下去。
刘焱抿抿嘴,紧接着就去到心肺测试的区域。
女孩娇羞的看他喝完,然后从怀里哆哆嗦嗦拿出一个信封。
还没递出去,周琛外套里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号码挂断了,心情急剧的破败。
他淡淡对那女孩说,“我不想谈恋爱,觉得还是跟你说清楚比较好。”
周琛要走,女孩赶忙拉住他的手,可是看向他的眼神,虽然不至于冷漠,但是那刻意的疏离还是一眼能望到底。
“为什么啊?”女孩委屈的捏着衣摆,声音又软又糯,貌似要纠缠不清。
他依旧清淡,“你清楚我是什么人吗就要说喜欢我?”
女孩立马回应了句,“我知道。”
但愣了一下,好像除了知道他姓甚名谁,好像真的只是被他外在的光鲜所吸引,仿佛外表光鲜的所在,内里也不至于腐烂颓败。
“我知道,虽然不具体,但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周琛冷笑,掐的她脸微疼,“我是个好人?”
他扬起一侧嘴角,带着些许的阴鸷与嘲讽,他说,“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个人你信不信?”
小姑娘温室里长大的,她总是远远的看向周琛,此时此刻,内心的惊恐战胜了一切,待她再次充盈了勇气,周琛却不能再给机会。
周琛步子跨得快,小姑娘要追过去的时候被高川拦住了,他笑眯眯的握故意握着人家小姑娘的手腕,说,把她额前碎发往后一撩,笑嘻嘻的说,“今天的风真他妈大呀。”
对方明显往后退了几分,他又贱兮兮的凑上去说,“他不答应我可答应,你要是不嫌弃的话......”
话还没说完,高川的耳朵被原本欣喜飞奔过来的孙祺揪住了,他“疼疼疼”的喊了声,看见怒气腾腾的孙祺,解释说,“我不是在学雷锋做好事嘛你就揪我耳朵?”
孙祺瞪的人家小姑娘跑的好远,这才咬牙切齿的说,“做你妈的好事?”
高川扯开她,语气不怎么好,说话也不过大脑,“你是我什么人就对我指手画脚,老子不是非你不可,我看的上你就该偷笑了你他妈的大庭广众拉拉扯扯!”
孙祺被拍开,她愣了好长时间,心里一股憋闷的气焰在升腾,她是想要再说些什么的,但是自尊心不允许,脚步往后一退,走的飞快。
只有体育馆僻静的杂物室里没人,周琛虚掩着房门走进去,拿起手机,复播了过去。
这一片的窗外正对着枫景园,枫景园的对面成栋成栋的学区房,遮挡住远处的视野,周琛望着蓝蓝的天,听着耳边接连着的嘟嘟嘟嘟的声音。
那边没能及时接通,周琛已经习惯了,他从校服里抽出烟盒叼了根烟在嘴边,左掌遮住,打火机一点,烟头出现星芒的光亮。
深吸一口,烟蒂夹在食指中指之间,他微扬起头,熟稔的吐出了个烟圈。
一根烟结束被他扔在地上踩了又踩,过了会儿,他单手滑开手机屏幕,红色的电量警示灯亮个不停。
那是一个偏远山区的电话号码,他再次拨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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蟹蟹!!!
第10章 chapter10
一根烟结束被他扔在地上踩了又踩,过了会儿,他单手滑开手机屏幕,红色的电量警示灯亮个不停。
那是一个偏远山区的电话号码,他再次拨了过去。
又是冗长的“嘟嘟嘟”的声音,好在是接听了。
周琛低着头,他的声音难得关切,一只手扶着窗沿,用方言喊了声“姥爷”。
对方的声音中气不足,甚至有些颤抖,周琛掌心蜷缩着,问他,“是不是身体又不好?”
那是这位七十岁老爷爷住处边上的简陋店铺,靠近山道,偶尔有车过来,还会停下来休整一下,这生意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因为之前没有国道,这边还算是必经之路,但自从国道通了,这条山道便被逐渐废弃,偶尔只有县城里都已经剔除的小三轮超载经过。
一个小三轮后面能够拥着十几个人,目光无神,这些人都是跟着包工头出去赶工期的,更加不舍得消费。
姥爷开口,“没有,我身体好的很,你不用担心,你在外面过的好不好啊?”
周琛轻声说好。
“你过得好就好。”
姥爷犹豫了下,店铺里的小年轻嗑着瓜子也看不过眼,他抢过电话,说,“还不是你爸在外面赌博欠下了高利贷,现在高利贷的人都找到老家来了,就堵在你家里门口,前几天还只是警告一下,这回还在门上泼了大红色的油漆洒的到处都是。”
周琛烦躁的很,又叼了根烟放在嘴边,黑黢黢的杂物室里,那一抹亮光甚是耀眼,他说,“你让姥爷接电话。”
小年轻把电话递给姥爷,姥爷的双手发颤,他把听筒放在耳边。
那边的声音清冷到漆寒,他听见自己的外孙在说,“他的事情你不用管,就算他被打死了也是他咎由自取,如果高利贷的人过来找你,你就把我的手机号码报给他们,就说我是他儿子。”
“那不就——”
周琛截断他,猛地抽了口烟吐出去,他说,“没事,你顾好你自己就行。”
挂断电话之后,周琛倚靠在窗户旁边暗沉的角落,他皱着眉头仰着脑袋沉思许久,突然,连续的噼里啪啦的一阵乱响从杂物间传出来。
他吓了一跳,喝了声,“谁?”
刘焱揉搓着自己的膝盖,低声国骂了下从隔间里小心翼翼的走出来,迎面看见逆光的周琛,她看不清他面部细枝末节的表情,自己却得僵硬的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