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里有糖 (余小文)

　　忽然，触感柔软的指腹轻轻地按揉她的太阳穴，椭圆形的指甲盖泛着天然光泽，指甲端被打磨得温润光滑。配合按揉手法和指腹带来的暖意，让神经紧张的唐姗不自觉地松开眉锁。
　　“哎~果然还是家庭款好啊！”唐姗把原本带着点调侃的话说得极有老来安慰的感觉，把陆溪逗得笑出声。
　　唐姗比她大6岁，事业有成，成熟妩媚，一个能无需贷款就可以独立买下价格7位数公寓的女强人。
　　而陆溪能在这个高档小区里住下来，每月房租不超2k，也是因为唐姗某日心血来潮地发了一个“求家庭款室友”的招租帖子。
　　“唔……房子太大，自己一个人住着住着，就觉有点无趣了。想找个伴呗。家庭款最好了，贤妻良母，特适合我这种懒人。”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唐姗就是这么解释自己招室友的原因。
　　于是，陆溪已经做好当保姆的准备，一日三餐全包办。反倒是唐姗，低估了那群狂热追求者的能力：凌晨时分，只要她发个朋友圈说饿了，不超半小时，家里的门铃肯定叮咚叮咚地响。无论是米其林餐厅的招牌菜，还是打烊关门的人气街边小食，他们全都能通通送上门来，绝对赛过某团外卖！
　　陆溪看了看墙上的钟：“7点多了耶，看一下电影频道，有什么新电影上映~”她随手拿起遥控器，调到某频道。
　　“……昨天，改编自余小文同名小说，《睡前甚是想你》首映礼上，钟淳、马茹沁等当红鲜肉花旦齐齐到场支持。但人气依然不敌男主角袁司彦。作为本届金一电影节影帝呼声最高的候选人,众多……行家吖，来尝尝我自创的拔丝煎面。这面甜掉牙了……”
　　诶？画面怎么突然被变成口香糖广告了。
　　看得正入神的陆溪低头看了看突然转频道的唐姗：“怎么转台啦？听说那部电影在豆瓣评分很高啊，原著我也看过，还刷了两遍呢！诶，姗姐，要不你陪我去看吧~”关键，和她去看，准能坐到最中间的vip席，这种幸福感和每次都能吃到正中间的西瓜肉是同等的！
　　唐姗紧抿双唇，神色凝重，闷不吭声。陆溪能感受到她身上突然骤降的低气压，乖乖不出声，但还是不明白自己说错什么话。
　　“哈哈，小溪溪，能帮我也煮个素菜面吗？我饿了~”唐姗猛然抬头，方才在眼里闪烁的凝重瞬间化为乌有，留下的仅仅是难得一见的撒娇和温柔。这表情切换也是堪称一绝了，和苏硕绝对有得一拼。
　　唔……怎么又把他扯进来？！
　　陆溪深深地闭了闭眼，接着露出一记干笑：“嗯嗯，没问题，刚好还剩点蔬菜。”
　　“嗯，谢谢啦~”唐姗扭头看着她往厨房走去的背影，小声嘀咕道，“让她帮忙煮个面而已，脸怎么就红了呢……哎哎，年轻人，不懂不懂。”
　　******
　　陆溪被调去20楼的策划部，当苏硕的助理，也就是两天后的事而已。
　　她抱着一个笨重的纸皮箱，进座机响彻整个办公区域的策划部。
　　每个人都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忙的不可开交。每迎面走来一个急匆匆的人，陆溪就自动自觉地紧闪到一边。
　　看着陌生的工作环境，她犹豫不决地往里边走，迈开的步子小，仿佛在一个布满陷阱的陆地上行走。
　　一个超短发女人迎面走来，比起其他急躁的同事，她倒是显得清闲得多。
　　陆溪颠了颠纸箱，调整抱箱的姿，上前轻轻拉住对方：“不好意思。我是刚分配过来的管培生。请问苏导在哪？”
　　女生酷酷地瞄了她一眼，直接指着前面那个通透的办公室：“那个玻璃房。”
　　“哦哦，谢谢你。”
　　陆溪望过去，里面的人戴着一副眼镜，靠在椅背上，正蹙眉看着手里的白纸，神情认真，似乎丝毫没被外面的吵杂所影响。
　　她抿了抿唇，大步往苏硕办公室走去。背脊逐渐挺得笔直，那个仿佛穿了n件背背佳、面戴官方微笑的陆溪，又回来了。
　　距离苏硕的玻璃办公室还有十几步，洛杰在半小时前对自己说的话又不断回响在她耳边……
　　“……苏硕是个人才。当他助理，肯定能学到不少东西……反正你们管培生呢，迟早都要到策划部实习的，你就当提前上去取取经呗，好好干，看好你哟。”说完，洛杰又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嘀咕道，“虽然他要求是很多，很严格，说的话也不中听……听说，还没回国前，助理也被吓跑好几个了……”
　　陆溪如任人宰杀的死鱼，对自言自语的洛杰抽搐嘴角。他确定是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稳定心态？
　　……
　　把纸箱放到地上，弯着腰，定定地盯着纸箱内的杂物。
　　好快。
　　陆溪站起身，背对身后的办公室，面前那堵浅灰色墙面，右手捂住心脏的位置。
　　心跳得好快，扑通扑通的……
　　陆溪深深地闭了闭眼，摇头，好让自己冷静。
　　“calmdown，calmdown！”她小声地自我提醒。
　　见新上司没什么好怕的，笑一笑，鞠个躬，简单介绍自己，再来几句官方的积极上进的话，就过去了！
　　一生人，谁没犯过错？不就认错人、放错照片、强吻对方而已。呵，呵呵……小错误嘛，是为了让人生有起伏，好让它看起来不会那么枯燥平坦！
　　陆溪为了冷静，把老爸老妈常转发的深夜鸡汤文都搬出来了。
　　深呼吸，调整气息。那慎重的程度，比第一次考驾照时的半坡起步还要高。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脸，手心却因绯红的脸蛋而变暖。
　　陆溪咽了口唾沫，敲开了苏硕的办公室门。
　　“进来。”里面传出苏硕威严沉穆的嗓音。
　　陆溪站在办公桌前，小心翼翼地清嗓子：“咳，您好，苏导。我是从模特管理部调过来的管培生陆溪，这几个月会暂时做您的助理，跟您学习，如果有什么做得不足，还请多多包涵指教。”说完，又微微地鞠了一躬。
　　流畅，官方，客气，礼貌，新人该有的谦卑，完全溢于言表。
　　重点：没有音颤，没有吃螺丝！
　　陆溪安慰地闭了闭眼，有种老来安慰的感觉，挺直腰板站好。
　　苏硕微微挪开设计稿，以仅露出的右眼瞅了陆溪一眼，那眼神高傲犀利，很苏硕。
　　他瞅着前面站得规规矩矩的人，心想，态度变得如此温驯，与之前那个倔强得要命的外勤人员陆溪相比，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嗯。”苏硕言简意赅地应了一声，把稿子放到桌子上，起身，逆光而站，双手放回裤袋中，如俯视万物的上帝般看着陆溪。
　　陆溪硬生生地咽了咽口水，感觉自己以后会被此人吃得很死……


第7章 .
　　7.
　　“……他左一个‘学霸’右一个‘学神’地叫我，明嘲暗讽的，是有多怕我听不懂他话中话啊，是在笑我是个只懂死背书的呆子吗……”
　　午休时间，陆溪溜到楼梯间，跟电话里的唐姗吐槽、求安慰，发泄地咬了一大口三文治，白嫩的肌肤和耳根子因越说越激动的情绪而逐渐绯红。
　　唐姗无奈地笑一声，耸起左肩，夹着手机与她通话，没闲下来的双手在文件上翻来翻去，安慰道：“听你这么说，你这位新上司好像对你有点偏见呀……可怜的小溪溪，要不今晚跟我一起去逛街、买新衣服？我请吃饭~”
　　“真的？”陆溪一听，本沮丧无光的双眼立刻来了神采，可没过多久，又无奈拒绝掉，在鼻子前摆了摆手，挥走突如其来的香烟味：“不过还是算了。”
　　她低头看着鞋尖，高马尾垂在脸侧，弱弱地说：“苏导给我安排任务了，让我整理5年的秀场资料……5年啊，国外国内的秀场啊，加起来都过百了……还得在4天之内。我又不是一直在时尚圈混的人精，怎么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完成……”
　　“那也是，你在时装圈里没经验，平时也没怎么留意这方面的资讯，这个任务对于你来说，的确会很吃力……”唐姗毫无保留地对她展示同理心。
　　闻言，陆溪反常地沉默下来了。
　　唐姗说得没错。她是没混过时尚圈，平时也没去留意时尚界发生的事。这是她无法忽视的短板。
　　陆溪安安静静、一下没一下地抠着自己的指腹，趁着唐姗在另一边给属下交代任务，她也逐渐冷静下来。唐姗为她换位思考，体谅她；而她是不是也应该为自己的上司设想一下……
　　既然分到策划部，往后的日子一定是要跟着他跑秀场，而此时的自己就像张白纸一样。就拿今天早上的事吧，她被某位同事问到对某秀场的建议，结果自己半天都吐不出半个字，更别想她瞎提的建议好不好了。
　　她咬着下唇，脚跟时而踢着墙边。
　　虽然他说话严苛刻薄，但其实是不是想让自己去恶补专业知识啊？毕竟，没人愿意把一个啥也不懂的人带在身边工作……
　　“喂陆溪？不好意思，刚处理一些事情。”处理完手头上的事后，唐姗换了一只手拿手机通话。
　　“唔，没事……还有，我决定了~我要提前在3天内把资料全都归纳整理好。好让他对我刮目相看！”陆溪的士气蓦然大增，音量也提高不少，她说话的回声也回荡在空荡荡的楼梯间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