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双手修长柔软,握得小心翼翼,细碎的颤抖却怎么都抑制不住,冷得让她忍不住想回握,想给这个人一个紧紧的拥抱。
十六。
周小安用尽全力也不能睁开眼睛,身边的声音模糊而遥远,但她知道,是十六。
十六回来看她了。
十六,矿脉图。
周小安用尽全力,将空间里的矿脉图拿出来握在了手上。
没有矿脉图十六在这里永远不可能安全,其实即使有这份图,他也不是绝对安全的。
十六。太婆。
拿出矿脉图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连思考都断断续续。
可脑子里只要出现这两个名字,她的心就一片柔软酸涩,带着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的刺痛。
十六。太婆。
周小安依然有些透明的眼角慢慢滴下一颗大大的泪滴。
第八八五章 妖怪
1966年11月,又是一场早来的大雪。
风暴疯狂席卷,世界一片酷寒冰封。
列车在华北大地上奔驰,车窗外风雪弥漫,整个世界都封锁在一片混沌严寒之中。
高级软卧车厢里温暖如春,地上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走在上面无声无息,车厢里站岗的战士挺拔严肃。
列车长亲自推着装满零食和热水的小推车走到车厢一头的隔间门前,心里一片忐忑。
铁路局内部清查,沿途各地又有很多不可控因素,最近列车经常中途被各种名义阻拦延迟,很多车次和车厢都临时停运,一节软卧车厢里挤了三位首长,这在刘建设十多年的职业生涯中也是非常少见的。
铁路局被监管调查,高级软卧车厢更是被严格控制,这次要不是因为有有一位中将首长出行,他们连一节车厢的配给都申请不到,到时候如何安排另两位领导,他就得抓破头皮!
好在这位首长体恤他们,不介意另两位十二级的领导干部跟他挤一节车厢。
刘建设满腔感激地站在门外,刚想说话,首长隔壁随行人员的车厢门打开,首长的警卫员走了出来:“将军在休息,有什么需要我们会通知你们。辛苦列车员同志了。”
刘建设留下几个暖水瓶赶紧蹑手蹑脚地离开了,他这个猪脑子!怎么就没先问问就脑袋一热闯过来了呢!这要是影响了首长休息,他……
哐当!哐哐!
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列车忽然一个急刹车,刘建设被甩了个趔趄,踉跄扶住一扇隔间门把手才站住。
这个马大铲怎么开的车!明知道车上有大首长还这么没轻没重!不想干了吗!?
刘建设气势汹汹地冲出软卧车厢去找火车司机算账!可看到外面的情况,满腔怒火马上被浇上一桶凉水,立时被冻成了冰溜子。
列车马上要入石家庄站,城郊铁路却被一片绿色的海洋淹没。
成千上万的青年学生穿着绿色军装戴着红袖标举着红宝书站在铁轨上,风雪模糊了他们年轻狂热的面孔,只能看见他们机械地举着手里的红宝书喊着震耳欲聋的口号。
自从大串联开始,*卫兵坐火车不花钱,全国的铁路客运就像做了一场噩梦……
刘建设还没从他的噩梦中收回目光,乘务长和乘警队长一起气喘吁吁地从人满为患的硬座车厢那边挤过来:“列车长,*卫兵大串联的一个接待站设在石家庄郊外,这里离火车站太远,最近车次又减少,很多学生滞留在这里,他们要求在这里设立*卫兵临时站点……”
两个人眼里都很焦急,这简直就是胡闹!哪有调度好的铁路客运列车直接被截停就地安排站点的?
这是要造成重大运输事故的!
可现在的形势,任何跟*卫兵相关的事都是最棘手的,一旦处理不好就是他们这趟列车所有乘务人员职业生涯的大污点!
刘建设回头看了一眼软卧车厢,现在不止是车下这些革命小将,车上还有一位大首长呢!
耽误了首长的行程一样是重大运输事故!
急疯了的几位列车乘务骨干就地开会,怎么才能在不激怒革命小将的前提下保证首长的正常行程?
车外风雪越来越大,革命小将们用他们斗天斗地把地球戳个大窟窿直冲宇宙的昂扬斗志不知疲倦地挥舞着手里的红宝书,口号震得车窗的玻璃嗡嗡作响。
一名乘务员头发蓬乱光着一只脚从硬座车厢那边冲了过来:“列车长!车上参加大串联的革命小将要求打开车门迎接革命同志们上车,四车、五车、六车已经要坚持不住了……”
几个人一起看向车窗外,成千上万的革命小将碾压风雪汇聚成一道汹涌的绿色海洋,震天的口号声几乎要把列车掀翻!
别说车上已经挤得一间厕所站八个人,就是空车也装不下这些人啊!
这要是开了车门他们就得让车下那些革命小将活吃了!
可不开车门就这么僵持着,别说误车晚点,就是这么大的风雪,能见度这么低,后面的车一个联系不及时撞上来……
刘建设嘴边立时起了一圈大燎泡,这道关看来他今天是过不去了!
焦急万分走投无路之际,软卧车厢的门忽然打开,一队解放军战士踩着铿锵有力的步伐跑步出来。
领头的警卫排排长沉声命令列车长:“打开车门。”
列车长看看他身后战士们挺拔的身姿和武装带上乌沉沉的钢枪,哆嗦着手打开了车门。
警卫排长下车之前冲列车长点点头:“去车头看着,听我指挥。”
列车长和几位乘务骨干对视一眼,大家一起望向软卧车厢里大首长紧闭的房门,可谁都没胆子去问,不约而同地往车头挤去。
风雪愈加大了,车厢里的人们看着一队橄榄绿利箭一般冲向车头,很快在浑浊呼啸的人潮中清理出一条路,铁轨在风雪之中露出两条冷凝的平行线。
绿色的人潮拥挤着躁动着,解放军战士们排成两队,脸上的表情比手里的钢枪还肃穆萧煞,试图往前冲的狂热分子跃跃欲试,却都一次次败下阵来。
刘建设挤到车头,第一眼就看到警卫排长手起枪落,一枪就打掉了一名试图带头冲上前来的革命小将的军帽。
狂风席卷着大雪,瞬间将他的头盖上一层雪白,也让他头上那道血色的沟痕更加恐怖刺目。
人潮像被瞬间冻住一般,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
警卫排长什么都没说,举手向空中开了三枪示警,他手下的士兵不必指挥,马上开始清理铁轨上的人群。
警卫排长回头,冲车头打了个走的手势。
马大铲使劲儿咽了咽唾沫:“刘车,这……”
刘建设整个人也是木木的,但好在还记得警卫排长吩咐的话:“这什么这!赶紧开呀!你还想交代到这咋地!”
马大铲扔下手套,拉响汽笛,用他生平最好的技术,将一列火车开出了黄牛车的速度。
列车缓缓前行,解放军战士们一步一步逼退滞留在铁轨上的人群,风雪之中战士们握紧钢枪目光凝如钢铁,铁轨下的人群面目模糊汹涌如潮。
列车所过之处,车上车下又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口号声。
软卧车厢车门紧闭的个隔间里,沈阅海身姿如松地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群魔乱舞眼里明明灭灭思绪如潮。
忽然,只有他一个人的车厢里传出一声柔软的鼻音,一只雪白的小手捂住了他的眼睛:“不要看,那是一群穿绿衣服的妖怪!”
第八八六章 夫妻
话音未落,人已经整个扑到了沈阅海的背上。
泰山压顶的姿势,毫无顾忌,是他最甜蜜的负担。
沈阅海上一秒还思绪如潮澎湃翻涌的心霎时被背上那个甜蜜的小丫头填满,再无心顾及窗外群魔乱舞风雪弥漫。
抬手拉上窗纱,他没拉下眼睛上柔软的小手,而是握住她另一只手亲了亲:“会不会觉得闷?待会儿到站我下去走走。”
周小安把脸贴在小叔脸上蹭蹭,无所谓地摇摇头:“不下去,外面都是妖怪!”
小叔看见他们肯定心情不会好,而且她也只能待在空间里看看,跟从车窗里看没有任何区别。
火车终于驶出了那片混沌的绿色海洋,开始慢慢提速,小叔拉开窗纱,把周小安抱在怀里让她看外面:“过了石家庄是邢台、邯郸,49年部队南下的时候我们曾经跟着步兵先锋团路过这里,急行军一天八十公里,走了近三天才走出那片大山。”
周小安马上安静下来,老老实实坐好,大眼睛潋滟璀璨,期待地看着小叔,等着他接着讲革命故事。
这招对她最有用,这两年养病无聊,在家里关烦了又不敢让她出门,只要小叔开始讲这些,她就马上心情好起来。
“河北的山跟咱们沛州不一样,大部分都是岩石,树木也少,很多地方都没有路,只能靠绳索攀爬。东北野战军擅长林地战,却对那些石头山很头痛。
我们侦查排一开始只是协同作战,最后在大山里变成了向导和先锋,跟东北籍的战士也处出了深厚的革命感情。”
周小安笑眯眯地眨眼睛:“他们一开始肯定觉得带着你们是包袱,后来被啪啪打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