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都这么说了,他哪里舍得再催她回去休息。
而且也是真的会想她,她离开一分钟他都舍不得……
周小安嘀嘀咕咕地跟小叔说了一会儿乱七八糟的话,很快就累得睡着。
小叔把她抱紧,嘴唇贴在她额头良久都舍不得离开。眼睛扫过被她端端正正万分宝贝地放在枕边的结婚证,眼里涌上无数愧疚。
第八八九章 真相
他们结婚了,而且还结得全国皆知甚至影响到海外,可安安却并不在场。
她当时还在昏迷。
他们的婚礼和当时被组织分配的结合一样,都是形势所需,跟他们两人的意愿其实并没有任何关系。
这一点安安并不在意,她醒来以后知道他们已经结婚,非但没觉得委屈,反而像赚到什么一样,非常宝贝地把那张结婚证书随身携带,还会经常拿出来美滋滋地看一看。
这更让他愧疚难安。
跟当初他们订婚一样,其实结婚也是他顺势而为,可当初订婚,他可以坦然地告诉安安,让她崇拜欣喜,结婚幕后的事他却至今都没有勇气告诉她。
因为他是在嫉妒。
因为忽然归国的潘域。
安安消失不到两个月潘域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块跟他一样的血玉。
不用任何人透漏安安的秘密,他就已经万分肯定,安安不会死,她肯定会回来。
这个买办资本家的儿子利用矿脉图回归作为条件跟外交部和华侨办周旋一番,就正大光明地住在了尚家花园,放弃他在国外的一切开始了一场没有期限的等待。
这一等就是半年多。
气定神闲,不焦不躁。
好像他跟安安有某种联系和约定,他比任何人都肯定她会回来。
好像就是这样等上一辈子,他也会一直等下去。
甚至比他这个未婚夫还笃定安然。
无数个痛彻心扉的夜晚,沈阅海在黑暗里辗转反侧,听着潘域在琴房里用安安的钢琴弹她最喜欢弹的曲子,听他站在月光下温柔地低喃安安经常念的英文诗。
在尚家花园里一起等待的日子,他默默看他漫不经心地走过尚家高雅华贵的客厅,看他风度翩翩地待人接物,那些气定神闲举重若轻,那些与生俱来的教养风度,都与安安那么神似。
无论多不想承认,他都得明白,这个人才是跟安安一个世界的人。
他们像并肩长在肥沃土地上的两棵树,一直享受阳光雨露最好的滋养,挺拔健康,葳蕤葱茏,即使风雨来临,也能用最从容的姿态去迎接抵挡。
连伸展在清新空气中的枝条都是舒展优雅的。
而他,是被飞鸟带到贫瘠悬崖上的种子,风刀雪剑之中用尽全力去挣扎求生,即使已经把根深深扎进山石,即使枝干已经刚硬如铁,即使生存能力远远高于他们,却永远不会有他们那样的肆意安然,自在舒展。
他不会妄自菲薄觉得自己配不上安安,更不会去怨恨命运不公,却必须承认,如果当初不是他在安安最困难孤单的时候陪伴左右,如果不是在她几次生死一线时执意表白争取,如果不是潘域被迫离开,他和安安可能没有机会走到这一步。
所以当安安终于回来,在潘域的呼唤中第一次有了意识,她回来第一个动作是将矿脉图交给潘域,她流的第一滴泪也是为了这个人。
那滴泪狠狠砸在了沈阅海的心头。
这个时候,一个可以跟安安结婚的机会忽然放到他面前,他没做任何推辞就马上接了下来。
虽然事后沈老多次开导他,那个时候他别无选择,可他自己最明白,当时他是真的在嫉妒和恐惧。
潘域回来不止带来了矿脉图,解决了华北、华中大部分地区的能源供给问题,也给这个刚成立不久一直被封锁孤立的国家走上国际舞台创造了机会。
因为朝鲜战争,中国回归联合国合法席位的表决被搁置多年,外交部多方努力都不见成效。
现在,经过船王周家和詹姆斯家族在欧洲的不懈努力,终于又有了一线希望。
所以如何稳固跟周家和詹姆斯家族的关系就成了现在的重中之重。
潘域回国是周靖远一力促成,而周靖远在国内唯一在乎的就是周小安。
所以,即使周小安当时昏迷不醒生死未知,沈阅海也受命马上跟她结婚。
这个机会他求之不得,在别人眼里却是他牺牲重大。
所以才有了那份领导人的亲笔题词。
当然,为了拿到这份题词,沈阅海也放弃了晋升上将的机会。
以他的功劳,晋升是必然的,可以他的资历,晋升又不那么容易,这是一个让所有人都为难的情况。
一方面他立下大功必须奖励,另一方面他太过年轻,晋升会打破很多平衡,晋升后也没有合适他的位置。
位置高到一定程度,每往上走一步都不是功劳大小那么简单事了。
他一路走到现在的位置,已经打破了太多先例,没必要让自己再一次站在风口浪尖。
所以他用一次晋升给他们的婚姻换了一个保障。
各方都有了交代,皆大欢喜。
早在组织部门分配他跟安安结婚的时候,他就在计划着要一个保障,没想到最后却是以这种形式实现。
拿到那份题词,他跟安安以后的路就会容易很多。
所有人都觉得安安沾了他的光,是他劳苦功高被领导人赏识,实际上只有很少一部分人知道,真正被领导人记住的人是安安。
她那篇报告文学创造了国内这个领域的先例,当初就是领导人在《工人日报》上看到,亲自圈定让《人民日报》头条刊登的。
后来她创新的扫盲班快速学习法,用自己超强的记忆力画出被敌特烧毁的机械图,为钢厂挽回损失,为国家挣回颜面,一桩桩一件件,知道了她那些表现,才有了那份题词。
所以,其实是他一直在沾安安的光。
正因为知道这些,他才更加愧疚自责,不知道要如何跟安安说起他们婚姻的真相。
而且,现在要送她离开了,他更不能再强调这场婚姻。
在跟周爸爸商量让安安离开的时候,周爸爸就坦荡地告诉他,红色中国的一纸结婚证书在国外不具备任何约束力,他也不会承认。
如果安安出去以后有了更好的选择,他会鼓励她去开始更自由舒适的新生活。
最主要的是,沈阅海能否兑现尽快去找安安的诺言都是个未知数。周爸爸不会让安安被他一句不能兑现的保证耽误青春。
所以安安一直强调他们已经结婚,其实在她身边所有人看来这场婚姻其实并不存在。
甚至潘域在走的时候还跟他道谢:“谢谢你这几年对安安的照顾。”
是道谢,也是宣战,他们彼此心知肚明。
第八九零章 苦心
可即便是这样,他还是要把安安送出去。
国内不适合她。
从她在钢厂厂部办公室被劫持,他眼睁睁看着她的血洒在雪地上那一刻起,触目惊心的血红和彻骨的寒意就深深烙印在他心底。
后来安安又经历了那样一场生死大劫,无论多不想承认,他都必须认清,国内不适合安安生活。
他再努力想保护她,大环境如此,他没能力在这里给她安定舒适的生活。
好在,他是那棵在严寒酷暑狂风骤雨之中练就出铁骨铮铮的树,从来不会因为困难而放弃希望。
相反,阻力越大越是能激发他求生的本能。
是的,求生。
沈老知道送走安安对他来说有多艰难,用郭老的话开导他:“人生最难断舍离,你并不是没有选择,安安留下也不一定就过不好,只看你要怎么选。”是选爱她多一点,还是选爱自己多一点。
他当时只是沉默,在沈老和其他几个知情人看来,他是在做一个艰难的选择,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不是选择,是求生。
见惯生死才最能体会生命宝贵人生短暂,他不能让安安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消耗在他们不能自主的等待上。
他也一分钟都不愿意浪费,在他人生的三十多年里,也早就习惯了逆水行舟风雨兼程,从出生那一刻起,他就在与命运抗争,他的生命里从来不会存在妥协和认命!
他决定把安安送走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会用平生最大的努力留住生命中唯一的温暖和美好。
列车轰轰前行,窗外刺目雪光被白色窗纱过滤成柔和光线照在安安沉睡的脸上,肤若凝脂眉如远黛,美好纯净得让人挪不开眼睛:“Angel(天使)……”
轻柔的吻落在她卷翘浓密的睫毛上,周爸爸给她起英文名字的时候是不是已经预感到,她以后会长成这个世界上最美丽善良的小天使……
她还是他少年时爱上的那个十六七岁小姑娘的样子,甚至比那时还要剔透清澈。
这场爆炸让她历劫重生,涤荡尽她身上所有的岁月痕迹,贪婪地凝视着怀里的女孩儿,他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鬓角。
安安消失以后,他的头发在半年里几乎全白,直到安安再次回来,俊朗儒雅的潘域出现,他才有了危机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