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本事你们一辈子不干活!等手粗了脸老了人也不新鲜了,看男人能不能这么忍你们!
不过同样听到这话的孟大姐却跟孔月兰的想法完全不一样。
等周小安几个人跟张大爷下了两盘棋带着汽水回来,她趁带余如蓝去炊事班拿东西的机会单独教育她。
“你别这么闷头闷脑的!跟小周小沈学着点儿!有个小姑娘的样子!你看他俩,一个结了婚孩子都生了,一个还离了一次婚,看人家那穿戴那样子,还跟小姑娘似的!你看看你!”
孟大姐嫌弃地看看余如蓝身上显得很沉闷的蓝色劳动布裤子和红白格子短袖衬衫,“新做的布拉吉怎么不穿?这又不是下基层,你穿这么朴素干嘛?你看小周,你见她这么多回,她哪次不是穿裙子?还有沈玫,那小包背着多俏皮!你怎么就不能学学!”
余如蓝低头闷声不吭,自卑地尽力缩着肩膀,好像这样她比母亲大了一圈不止的身材就能隐身一样。
孟大姐看周围没人,脸上更加暴躁不耐烦,“你说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再不好好表现你爸那可就真说不过去了!”
至于怎么说不过去,在外面孟大姐不方便深说,余如蓝却在大热天里吓得打了个冷颤,“妈……”
孟大姐叹气,拉着她往小树林里走走,观察了一下周围,压低声音问她,“你跟小顾的事他给你句准话没有?拉过手没有?到底定没定下来呀?这回要是再像沈将军那样,板上钉钉的事还黄了,你爸肯定绕不了你!”
说着狠狠戳了一下女儿的额头。
余如蓝头低得更低,往后退了一步,“我,我也不知道。”
孟大姐已经顾不上在外面了,恨铁不成钢地把女儿拉过来,又往树林里拽了几步,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训她。
“你不知道什么?!舞会那天不是好好的吗!就让你套他一句准话就这么难?!你个黄花的姑娘,连个到手的男人都抓不住!你怎么就这么没出息!”
余如蓝抹了一下眼睛,不敢哭出来,“舞会那天他也跟别人介绍我了,后来,后来还跟以前一样……”还跟以前一样没机会两人单独相处,更别提说点私密的话有点亲密的动作了。
连话都没谈过两句的两个人,让她怎么从他嘴里套出确定关系的话?
舞会那天走到尚家花园附近余副市长就带她等着顾云开,找了个借口让顾云开带她先进门,这才有了她跟顾云开一起来的场面。
可那天顾云开也没推辞,竟然就直接把她带了进去,虽然没跟别人介绍她,但跟周小安和沈将军确是很正式地介绍她了。
那时候她再惊喜不过了,她是跟沈将军相过亲的人,这么尴尬的关系顾云开都没避讳,那当然是承认他们之间的恋爱关系了!
终于完成了父亲下达的任务,那一刻她的心终于放下一些!
后来顾云开还不避嫌地去帮她澄清被诬陷的事,她的心就更踏实了,连父亲对此都非常满意。
可谁都没想到,舞会之后他们就又恢复了以前这种不明不白的样子。
如果父亲知道了……
余如蓝的脸色一白,手心都是冷汗,根本不敢想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一把抓住孟大姐的胳膊,“妈,你,你先别跟爸说!我,我们才接触没多长时间,过几天,过几天互相了解了,他,他肯定就能跟我确定关系了!”
第七五七章 羡慕
看女儿被吓成这个样子,孟大姐也心软地叹了一口气。
余家三个孩子,除了老大,二儿子和小女儿并不是在她身边长大,跟他们夫妻的感情也有些淡。
建国前为了躲日本人,余家全家逃往重庆,路上被轰炸的时候老保姆带着两个孩子跟他们失散了。
当时两个孩子一个两岁一个一岁,直到建国后好几年,老余多方托人,才把孩子们找回来。可那时候他们都已经是十三、四岁的大孩子了,在相处上总觉得隔着一层。
别说孩子,就是她这个当母亲的都总觉得跟这两个小的亲不起来。
失散多年,孩子教育上也给耽误了,本应该锦衣玉食长大的世家少爷小姐,行为举止总是一副畏畏缩缩的穷酸小家子气。
孟大姐看着余如蓝宽厚的大身板和颜色扎眼土气的衣服,在心里又叹了口气,她今天有事先走一步,一眼没看住,她就这么一身出门了!
虽说现在世道变了,讲究的是吃苦耐劳艰苦朴素,可他们余家的孩子,怎么能长成这副样子呢?
虽然心里失望,可孟大姐还是耐着性子教导女儿,“你爸也是为了你好,找婆家是女人一辈子的事,你找个好人家,以后一辈子做人上人,也能帮衬一下家里,家里好了,也能为你在婆家撑腰。”
余如蓝被母亲温言一哄,眼圈更红了,心里憋着的话也忍不住说了出来,“妈,你跟我爸说说吧,我不想找干部家庭,我,我不好看,还笨,人家肯定看不上我,我,我找个普通工人就行了……”
孟大姐狠狠拉了一把她的胳膊,疾言厉色地低声喝断她,“胡说什么!这种话可不能让你爸听见!”
余如蓝被母亲脸上的戾气吓得紧紧闭上了嘴巴,眼里都是迷茫和恐惧,“妈……”
孟大姐深深叹了一口气,身上的疲惫和迷茫比余如蓝隐藏得深,却是已经透入骨髓,跟人前那个精神饱满乐观积极的孟大姐判若两人,“小蓝,以后别说这样的话了,再惹你爸生气。”
“你爸不容易……”孟大姐的神色极度复杂,但还是打跌起精神教育女儿,“你爸说是副市长,可民主党派副市长跟真正的副市长不一样,你知道的吧?
咱们刚来沛州,沈市长和沈将军又都是油盐不进的,你爸要站住脚跟打开局面,只能从你结婚这事儿上入手。”
“你要是能跟沈将军成了,咱们家以后在沛州就能安安稳稳地留下来,再不用像在省里那样,每天战战兢兢地看人脸色过日子。
现在看来沈将军是不行了,那就只有顾家最合适了!你可不能再搞砸了!”
余如蓝愧疚地低下了头,再不敢提别的话了,“妈,我,我回去换身衣裳,穿新做的布拉吉。”
孟大姐顺了顺她的头发,“今天就这样吧,回去换衣裳太显眼了。”
又去宽慰她,“你也想开点,干部家庭的孩子,婚事都不那么简单。你看咱们省里,哪家的孩子不是找门当户对的干部家庭?他们那就都是合心的了?
就说王司令的儿子,那个王英武,那多跋扈,最后不还是找了个总政高官的女儿,整天让人管着!”
还是有找工人的,人家赵副省长的儿子找得就是个女工!余如蓝在心里反驳,却抠着手指没说话。
赵副省长是工农干部出身,到哪都腰杆笔直底气十足,跟他们家这种民族资产阶级出身的干部当然不一样。
他们家的孩子必须得靠联姻来为父亲拉关系,大哥和二哥也是父亲让娶谁就去跟谁处对象,到她这里怎么会有例外呢……
闷声不吭地让母亲又教育了几句,余如蓝母女才整理好情绪回去。
在窗外就听到沈玫和陈景明的大笑声,余如蓝羡慕地看着屋里的人。
沈玫包了个奇丑无比的饺子,露馅严重,不得不又拿个饺子皮再包上一层。陈景明却认真无比地夸奖她,抢着说这个饺子是他们家小玫包得最漂亮的,谁也不许抢,必须给他吃!
余如蓝从小干活,一看那个饺子就知道煮不熟。她一直知道自己笨,今天却忽然就看明白了,陈景明肯定也知道那个饺子煮不熟,怕沈玫吃了不舒服才抢着这么说的吧……
而周小安正拿沾着面粉的手去捉弄沈阅海,在他鼻子额头上蹭了两道白,还当人家不知道。
沈阅海就一本正经地装不知道,配合着她的恶作剧。
他们这样,活得可真舒心啊……
余如蓝一眼都不敢去看顾云开,她没敢奢望自己有一天也能过上这样的日子,有亲人或者丈夫能这么对自己。
她不讨人喜欢,小时候要饭的时候她就比别人要得少,后来回到父母身边,连亲生父母都嫌她蠢笨,还能有谁喜欢她呢?
她只盼着跟顾云开的事能成,至于以后的生活会怎么样,余如蓝低头往前走,她生下来就是受苦的,走一步算一步,什么苦她都能挨住的!
有沈玫在的地方总是欢声笑语不断,她不会干活就大方承认,给干活的人即兴表演了几段歌舞,说唱就唱,说跳就跳,肆意开放的红玫瑰般热情漂亮,比干了活还招人喜欢。
一顿饭吃得欢声笑语,连孔月兰都有那么几个瞬间忘了嘲讽,跟着大家给沈玫打起了拍子。
吃完饭孙长庚夫妇和孟大姐就很有眼色地走了,留下年轻人在一起,当然也是为了方便顾云开和余如蓝培养感情。
沈玫就折腾着铺桌子打扑克,她赢沈阅海的钱赢出满满的成就感,空前热爱上这项活动。
周小安笑眯眯地坐在沈阅海身边,“我跟我小叔一把牌!”总让沈玫欺负她小叔,她看着都有点心疼了,今天要帮他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