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妹子,我娘说要给你和你家小兄弟做两套衣裳,我给你俩量个尺寸吧!”崔小麦的妹妹崔小翠尽量细声细气地跟周小安商量。
其实崔小翠才十六,只是长得结实,看着比周小安年纪大而已。
崔小翠也紧张,这是她姐姐的救命恩人,还是城里人,她长这么大还是
第一回跟城里人说话呢!
人家那身上一块补丁都没有!那衣裳也好看!跟她远远看过一回的女干部穿得是一样的!
城里姑娘长得可真好看!身上还有香味儿!
崔小翠摸摸自己脸上的两块高原红,自卑地低下了头。
周小安当然不能要人家的衣裳,现在农村一年一口人两尺一的布票,一家人一年的布也就够做一件衣裳的,她哪能占这个便宜。
崔小翠看她推脱,不好意思极了,声音越来越小,“不是啥好布,跟你身上穿的不能比,是我娘和我们姐俩自个织的土布……”
农村的老土布不值钱,只要不是太笨太懒,b省农村谁家都有个一匹半匹的。
老土布软塌塌地不挺括,还容易出褶子,树枝勾一下就坏,一点儿都不结实。染色也不均匀,农村人自己都看不上,拿出来给救命恩人做衣裳实在是拿不出手。
可是他们家真的没别的好东西了,以后肯定会好好报答,现在只能先拿老土布表达一下心意。
周小安却眼睛一亮。她怎么没想到农村的老土布呢!
b省产棉花,农村家家都能纺线织布。生产队也像产粮区分粮食一样,每年都分给每口人几两棉花,所以妇女们才能整个冬天都在纺线织布。
周小安有了目标,就把紧张给冲淡了,对崔小翠咧开一嘴小白牙,“你家有土布啊?我一个工友要结婚,知道我回农村,让我给买几匹做被子呢。你家布多吗?卖不卖?”
崔小翠没想到周小安一下跳到这儿来了,赶紧摇头,“多,不卖,都给你!送给你!不要钱!”
周小安看她这么紧张,自己反而放松多了,“那有多少啊?”要不要钱的跟个小丫头也说不清楚。
“这些年存了七、八匹呢,本打算给我哥结婚当彩礼,可人家结婚都不要土布了,要花洋布,又细密花又好看,我娘愁呢……”
崔小翠对周小安是一点儿不保留,有什么说什么,不用问就都交代了。
土布虽然常见,可完全靠手工织,又费棉花,谁家都没有多少,能有个一匹算很不错了,崔家竟然有那么多!
周小安一听更高兴了,她和弟弟的被子还没被罩呢,纯天然棉布做被罩,睡起来多舒服啊!
“你家不卖啊,”周小安表示很失望,“这可怎么办呢?我拿了工友的钱,买不回去布,她得怨我啊!”
崔小翠马上替周小安着急了,赶紧找崔大婶商量去了。
二叔婆一听也急了,“小安呐,你别急,二叔婆给你去村里问,谁家布织得好二叔婆心里有数!咱一个村儿凑凑,一准儿让你把事儿给圆上!”
土布不值钱,也没人要,除了没啥劳动能力的老头老太太,已经没人穿土布了,要是有人买,大伙儿巴不得卖。
崔大婶赶紧阻止,“大婶家好几匹呢!可别花那冤枉钱,你都拿去!拿去!不要钱!”非常的真诚。
周小安和二叔婆极力推辞了半天,崔大婶才不再说要送布的事,张罗着要给周小安量身做衣裳。
盛情难却,周小安也没打算占便宜,就大方地让崔大婶给她和周小全量。
崔大婶一家还得回去照顾崔小麦,坐一会儿就走了。崔小麦的大哥崔谷子把周小全也带走了。
男孩子之间的事儿,周小安什么都不问,乐得弟弟有人带着玩儿,给他装了一小包压缩饼干,让他分给朋友。
时刻备战的年代,压缩饼干在军队里很常见,有军人的人家,能拿出几块压缩饼干非常正常。
当天下午,高音喇叭里播了公社的通知,县里要举行纺线能手大赛,各个生产队、大队、公社,一级一级地选拔参赛人员,明天各个生产队就要开始比赛了。
这种比赛去年也进行了一回,在县里得了第一名的马寡妇发了一张奖状,现在还贴在公社的墙上呢!
得了名次也不发钱发粮,妇女们都没当回事儿,说说笑笑地该干啥干啥。
不出意外的,马寡妇在生产队和大队又得了第一,当天下午就被集合到公社去参加比赛了。
马寡妇熟门熟路,跟各个大队选上来的几十名妇女待在公社的院子里,守着纺车准备比赛。
想到自己过几天要去沛州,还得来公社开介绍信,马寡妇就偷偷往公社办公室里溜。
上次她去沛州的时候管得可没这么严,在队里开个介绍信就行了。
等见着公社领导,拿着奖状说事儿,肯定能搭上话混个脸熟,再来办事儿也不抓瞎。
可走到大门口就被传达室的老头给拦住了,马寡妇解释半天,就是不让进,她也只能待在门口转悠着找机会。
这时候从办公室走出来两个女干部,一个是公社妇女主任,一个穿着蓝色呢子大衣黑皮鞋,打扮得非常利索,一看就是城里来的。
公社妇女主任也非常巴结这位女干部,两人站在外面说话,“汪主任,咱们出来透透气,这些老烟枪,我都被熏习惯了,您是文化人,一定受不了!”
马寡妇慢慢往前凑,想看看能不能搭上两句话。
站在门口的两人并没注意她,县里的女干部已经说起了这次纺线大赛,“……今年沛州纺织厂计划招一批女工,可能要在这批纺线能手里选。”
女干部冷冷淡淡地说两句就不再说了,妇女主任和马寡妇的眼睛都是一亮。
看到妇女主任的表情,女干部又补充了一句,“我也是听人随便说的,还做不得准。”
他们这些县里的大干部都听说了,还能做不得准?肯定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作者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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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介绍信
公社妇女主任也是个聪明人,并不在消息真假上纠缠,开始跟女干部说起了工厂招工的事。
“这几年大城市很少在咱们县招农村工了,前些年刚建国那会儿,光沛州钢厂和煤矿就在咱们这儿招了好几千人!”
女干部也有感触,“现在国家精简城镇人口,原则上已经不再从农村招工了。就是工厂里用人,也得优先工人子弟。”
“那这回咋计划要从农村招工了?是有啥特殊要求吗?”妇女主任把计划两个字咬得很认真,表示自己只是假设,并没有捕风捉影当回事儿。
“沛州是国家级重工业基地,煤矿和钢厂基本都是男工人,男女比例失调。”女干部没说得那么明白,可妇女主任和马寡妇都听明白了,就是给男工人找媳妇嘛!
“那要是招工的话,咱们县上能有几个名额?这回纺线大赛是按名次推荐吗?”
马寡妇听见这话,也顾不上躲着了,赶紧往前凑了几步。
“原则上是推荐前三名。”女干部说得很公事公办,“可也不排除有例外情况。”
“啥例外?”妇女主任的妹妹也参加了这次比赛,心里的迫切不比马寡妇少。
女干部却说起了趣事,“五六年沛州纺织厂在咱们县上最后一次招女工,也是进行了比赛选拔,十个名额,比赛的前十名只有两个进了厂,剩下八个都是煤矿和钢厂在农村的家属,有几个手比脚还笨,就那样的,纺织厂也被压着捏着鼻子收了。”
妇女主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不是,沛州钢厂和煤矿是大单位,啥都得先紧着他们呢!工人家属不照顾好了,影响生产可就耽误国家的大事儿了!”
但还是不死心,“汪主任,那不是工人家属的,就没啥办法了?”
汪主任还是不直接回答她,“也是五六年那回,我听说东源县有个农村姑娘,纺线织布都是把好手,在县里的比赛也取得了好名次,可是他们县名额少,都给工人家属占了。
她趁名额还没报上去,半个月内就找了个钢厂职工结婚了。这回她也成了工人家属,比赛成绩又好,谁也不能把她挤下去了。她就这么顺利进了纺织厂,现在好像都是二级工了,一个月算加班费能拿四十块,还抱上了大胖小子!婆家差点儿把她供起来!”
“真是个聪明人!”妇女主任差点儿就拍大腿了。
“招工的事可不能乱猜,我也就是跟你交流一下以前的经验。咱们一切工作还是得以上级正式文件为准。”汪主任一副公事公办的姿态。
“汪主任您放心,我肯定不乱说。”妇女主任一副我都了解的样子,“咱们县干部的素质就是高,这种招工招干的事儿,从来都是公平选拔,名额定下来才往下边传达,就没因为这个出过篓子。”
……
马寡妇心脏怦怦乱跳地回到了比赛的院子里,两眼直勾勾地放着光,比赛的时候手抖得捻不住棉花。就是这样,她还是拿了全公社的第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