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教授看报告结果的时候, 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表情让韩千音有些紧张。
“教授, 我是不是应该把我的胆囊切掉了？”
孙教授扶了扶眼睛，“息肉虽然是长大了一点，但有可能是超声的误差；不过, 就算是真的，现在也还没达到胆囊切除的指征。一般来说，息肉大于一个公分，我们才会考虑手术。”
“会是腺瘤吗？”韩千音上次查出来这小东西后，在网上搜索了一番，于是问出了自己的担忧。
“这个暂时不能确定。”
“如果是腺瘤的话，是不是比较容易癌变？”
“是的。”孙教授道，“但是可以再观察，就你目前的症状而言，不算严重，你不用太担心。”
韩千音斟酌了一番，还是开口道，“可是……如果它在还没长到一公分之前，就发生癌变呢？”
“有这种可能，”孙教授道。
韩千音看着面前低头写病历的老教授，心里一沉。
然后，又听到他悠悠地说出下半句，“但概率不大。”
“可……如果有肿瘤家族史呢？”
孙教授抬头看了看她。
韩千音又问，“是不是概率会大一些？”
孙教授斟酌了一番，还是给韩千音开了张住院证。末了，把病历本和检查结果递给她，道，“如果你实在不愿意冒一点风险，坚持做手术，去看看有没有床位吧。你知道我们病房在哪一栋，去那里登记就可以。”
普外科病房一共有四个病区，韩千音隐约记得杜骁在的是十五层的一区，为了避免尴尬，她拿着住院证去了隔壁。
登记的时候，护士带着微笑告诉她，运气很好，还剩下一个床位。于是韩千音向导师张教授说了请假的事，便火速办理了住院手续。
胆囊切除是个小手术，做腔镜的话，损伤非常小，恢复也很快。韩千音认为实在没必要因为一个不太重要的器官，而让以后的生活沉浸在担忧的阴影里。
到了病房里，人生第一次住院的紧张情绪渐渐沉淀下来，她突然产生了一种成就感。等换上病号服，她给司霏打去电话，正说着自己决定做手术的事，便看到一个看上去和自己年纪相仿的男生走了进来。
男生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姓李，你叫我李医生就可以。”
李医生胸牌上写的是研究生，也难怪，看起来粉粉嫩嫩的。韩千音心情不错，对于这位李医生的病史询问十分配合。待病史采集完毕，她想起来什么，问了句，“对了，我的主治医师是张医生？”
李医生一愣，“没有啊，主治医生是杜医生。”
韩千音心里“咯噔”一下，“杜骁？”
“嗯。”李医生点点头。
“可是刚刚在护士站的时候，那个登记的小护士告诉我是张医生。”她明明确认过的。
李医生爽朗地笑了笑，“可能登记的是新来的实习护士吧。她搞错了，这间房里是杜老师的病床。”
“可是……他不是在隔壁病区吗？”
“我们医院的上级医生都是轮岗制。”
唉，轮岗制。
待李医生走后，韩千音躺在床上，有点郁闷。
不过转念一想，杜骁就杜骁吧，好歹还算是熟人。两人虽然有这样那样的小纠葛，但他还不至于对自己下什么毒手吧。
杜骁在内科楼参加完全院大会诊，回到病房的时候是下午五点。组里的小李医生过来找他，道，“杜老师，有个新病人要请您看一看。”
杜骁一边打开电脑，查看今天病人的检查结果，一边道，“是什么情况。”
“25岁的青年女性，因为反复右上腹疼痛半年、加重伴恶心1天入院，做了B超提示胆囊息肉。这次来是想要做手术把胆囊切掉。”
杜骁听着，随口一问，“现在痛得厉害吗？”
“有点，她说是阵发性的。”
杜骁听着，一边关掉电脑窗口，起身道，“嗯，我们去看看病人吧。”
杜骁带着李医生赶到床旁的时候，根本没想到病人会是韩千音。他的脸色闪过了一些难以捉摸的情绪，开口问，“还在痛？”
韩千音抬头看着杜骁，此时他是医生，她是病人，气氛似乎变得有点微妙起来。
她点头，“嗯。”
“哪里痛？”
韩千音老老实实地在自己的肚皮上划了划疼痛的位置。
杜骁多问了几句症状方面的问题，末了，拿着韩千音的检查结果看了看，突然道，“这病人怎么会收进来？”
李医生看着自己的上级，一脸不解。
“虽然症状像是胆囊的问题，但B超结果除了息肉，其它一点提示也没有，很可能只是单纯的胃肠道功能紊乱。”
杜骁拿着听诊器，在她的肚皮上听了听。半分钟后，撂下了句，“给她查一查大便常规，开点调节肠道菌群的药，明天早上让她出院。”
韩千音看着杜骁往外走的背影，怔怔地问李医生，“你们老师一直对病人都这么拽吗？”
“没有啊，”李医生也不解，事实上，杜骁是整个普外科有名的虽然很酷却很受病人喜爱的医生。
韩千音无语，那他就是摆臭脸给她看了。
傍晚，杜骁在办公室改病例，突然见韩千音的管床医生小李出现，一脸怯生生地走到自己面前。
“怎么了？”
李医生道，“杜老师，刚才那位韩小姐说让你去和她谈一谈，不然……她会去医院服务中心投诉你……”
“……”
杜骁再次走进病房的时候，韩千音正趴在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里。也许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她朝他侧过脸来，露出一副懒洋洋的表情，“我说……杜骁，你永远都是这么自以为是，从来不听一听别人有什么想法和诉求吗？”
杜骁没有说话。
“我之所以住进来，不是因为那些症状，而是因为我胆囊里有个小东西，它很可能会恶化。”
“我知道。”
韩千音看着他，一副“这不就结了”的表情。
杜骁又道，“可我不认为有切除胆囊的必要，所以，我不会给你做手术。”
“……”
杜骁朝她走近了几步，那双深黑的眼睛聚焦在她的眼睛里。此时，穿上白大褂的他，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胆囊并不是没有用。你这么年轻，为了一个小小的息肉而切除胆囊，对你来说是弊大于利。”
“……”
他接着道，“而之前我态度不好，是因为我在生气。”
韩千音望着他。
“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我感觉我好像有点了解你了。”杜骁一字一句，“在你的世界里，如果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好，你首先想到的不是修补，而是把它扔掉。不管是对待爱情，还是对待别的事。”
“你以为这是拿得起、放得下。”他一笑，“其实，你只是不负责任。”
“对于你的胆囊，你平时抽烟、熬夜、吃饭不规律，生活习惯极差。某天它出问题了，你没有从自己的生活习惯去反思和改正，第一反应竟然是想要把它切掉，这简直让我大开眼界。”
“如果你觉得我不好，把我像垃圾一样随手扔掉也没关系。”杜骁的眼神带着执拗的认真，“可是，我希望你不要这样对你自己。”
韩千音听了他的话，胸口一时堵得难受。她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自己该怎样辩解。
杜骁走后，韩千音脑海里一遍一遍地回荡着他刚才的话。渐渐地，心绪沸腾了起来，她几乎想也没想便下了病床，朝门外走去。
对于杜骁刚才的那番话，她觉得很生气。
在得知杜骁还没有下班、还在办公室时，韩千音一把推开他办公室的大门。
看着他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她情绪变得更加激动起来，“杜骁，你以为你什么都知道是不是？其实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以为见证过别人的生离死别，就真正了解他们的心情了吗。你只是个高高在上的看客罢了。”
说这话的时候，韩千音想起母亲过世前几天的场景。那时的母亲明明已经虚弱地没有生气了，却还是用力抬手想擦掉女儿脸上的眼泪。
那时的她，是那么痛苦而可怜。
“你凭什么给我下定论呢。你根本就不知道死是怎么一回事，你也不知道，那有多可怕。”
“我不是不负责任，我只是……真的很怕。”
害怕失去，也害怕死亡。
可是，怕有错吗？
杜骁只是仰视着她，那深沉的目光似乎要看进她的灵魂里。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从座位上站起来，拉着她的手往外走，低声道，“你跟我来。”
作者有话要说： 曙光就在不远处啦~
作者君决定写完这一段，之后要好好甜一甜，安抚一下大家的小心心~~和作者的玻璃心 T T。
第45章
韩千音被杜骁拽着手, 穿过一条长而昏暗的走廊。事实上，她不知道他会带自己去哪里。
